那些年陳元最大的樂趣就是仰望星空,他在開始下筆記錄之時就已經發現那顆小星有一段時日了,開始接觸觀星術之後才嘗試把它記錄下來。
這份記錄曆時七年,他一直都将這顆星稱之爲“小星”“微星”,直到半個月前,突然将此星命名爲“甯”。
然而在下面還有一行極小的注,大意是,或許心胸廣闊、心懷天下的人會許下“世間甯平”的願望,而他見識短淺,唯望一生安甯。
世甯……
世,有“世間”的意思,也有“一生”之意。甯,可以是安定太平,也可以是安甯康樂。
崔凝緩緩吐出一口氣,擡頭看着房梁,緩了緩眼中酸澀。
“大人,可以用膳了。”崔平香早已擺好飯,眼看快要涼了才忍不住出聲提醒。
“好。”崔凝撫平紙張,将它放回箱子中。
沉默用完一碗粥,崔凝已經疲憊的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她索性放任自己片刻,靠在小榻上放空。
崔凝不知道自己是天生涼薄,還是在經曆過人生至痛之後,心就麻木了,對外界的刺激反應遲鈍,無論歡喜還是悲痛,皆如風一般,微風徐徐或是驟風肆虐,掠過之後都很難留下痕迹。
陳元突然去世,宛如狂風驟雨席卷,她有一瞬間便覺得自己扛不住了,要崩壞了,然而萬念俱灰的感覺來的猛烈,去的迅速,到下午的時候理智便已全然回歸。
在觀星台的時候,聽着别人講他,她心裏雖然悲傷,卻并不似之前那樣難以忍受,還以爲情緒就這樣過去了……
直到現在,她才懂得,原來最痛最難熬的并不是那一瞬間的痛苦,原來有很多她以爲已經過去的事情其實并沒有過去。
崔平香看她睜着眼睛在小榻上“躺屍”,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心裏慌得不行,但是張了幾次嘴都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隻好安安靜靜的縮在門邊摳着刀柄上纏的布。
亥時末,魏潛才帶着一身風雪回來。
崔凝疲憊至極,卻沒能睡得着,不過好歹是小憩了一會,精神還算不錯。
魏潛已經連續三天沒怎麽睡覺了,眼下發青,白淨的臉上生出青須,看上去分外滄桑。
“五哥休息一會吧。”崔凝道。
魏潛未答,仔細看了看她,見她眉宇間郁色不散,心中亦是難受,“阿凝,不要難過。”
崔凝垂眸,抿唇。
“人生總會失去一些,得到一些。你如今有父母姐弟,還有……我。不管發生何事,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也總會有人在你身邊。”
“好。”崔凝傾身抱住他。
其實不必他說些什麽,她在看見他的一瞬間便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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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在所難免,但你不必太擔心我,我沒事。”崔凝松開他,仔細端詳,“倒是你,再不睡覺就要出事了!”
魏潛的關懷大都體現在行動上,不算是個會講貼心話的人,每當需要用言辭去安慰人的時候,其實内心十分無措。因爲他覺得有些情緒根本不是言辭能夠撫平。
隻是,他與崔平香最大的區别,大概就在于不會顯露出絲毫的不自信。
“我讓人送點粥點來,用完就在這裏睡一會吧。”崔凝知道他肯定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用過飯。
别看魏潛經常事無巨細的照顧她,實際他自己過的相當粗糙,忙起來一兩天不睡覺,飯也經常忘記吃。
“好。”魏潛進來時還好,一坐下卻感覺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崔平香難得有眼色一回,在崔凝話說出口的時候就出去吩咐差役去廚房了,人也留在外頭沒有進來打擾。
崔凝轉頭對魏潛道,“我有時候嫌她是塊木頭,沒想到木頭也有開花的時候,還怪讓人驚喜的。”
魏潛向後仰靠在牆上,聞言看着她道,“你也總讓我驚喜。”
“我也是木頭?”崔凝瞪他。
魏潛無奈一笑,閉上眼睛,“在清河的時候,許多人隻看見你規矩不好,冒冒失失,總是闖禍,卻沒幾個人看見,那時候你便已是個臨危不亂的人,如今變得更厲害了。”
他微微張開眼,黑眸中映着她的身影,“阿凝,你真的很好。”
他一直以爲自己比别人看的更清楚,但她今日的表現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當年遭逢巨變時,她受年齡所限,學識、眼界、經曆都不足以支撐她做出最合适的應對,但在這有限的見識裏,她已然能做到平靜面對。
這份心性,是許多人活了一輩子都學不會的。若是假以時日,等她羽翼豐滿,必能有一番大成就。
崔凝撓撓頭,仔細想想覺得他誇的有幾分道理,便不客氣的受了,“嗯。”
“去觀星台有什麽發現?”魏潛目光落在那幾個箱子上。
按照規矩,這些東西應該存到倉庫,而不是被擺在這裏,除非發現了什麽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