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麽說,聖上是李家婦,是李唐舊臣能容忍的最底線,他們絕不可能同意武成思當太子。于是在朝臣聯手打壓之下,武成思表面上倒是老實了一陣子,背地裏卻變本加厲的折騰。
太平公主倒是沒有表露出對儲君之位的向往,但她是聖上最寵愛的孩子,聽着政事長大,對權勢的看法自不同于一般女子。
崔凝思來想去,覺得武成思嫌疑更大。
樓家自柳聿嫁過去之後才富起來,崔凝懷疑,柳聿在去河東道之前就與某一方勢力有了聯系,否則,她一個出身一般的出逃女子憑什麽嫁入樓家?又怎麽會那麽巧,她嫁過去之後,樓家便發達起來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柳聿确實有本事,魅力過人,但崔凝認爲這種肯能性不大。
倒不是對柳聿有偏見,她若真有這般手段,當初也未必要舍棄母親幼弟逃離長安。遠走他鄉,飄零無助,恐怕不比面對逼婚容易。
如今殺害懸宿先生的兇手是找到了,證據确鑿,卻尚未查出他被害原因。
之前趙三與馮秋期一口咬定柳鹑買兇殺人,柳鹑卻堅決否認,現在又扯出了柳聿。
趙三爲了保護妹妹,也終于承認指使他殺害懸宿先生的人是柳聿。
可是,柳聿爲什麽要殺懸宿先生?
當年柳聿去河東道與懸宿先生同行,關系應該還不錯。這中間一定有什麽不爲人知的事,導緻二人反目。
難道是……與懸宿先生妻女失蹤有關?
崔凝想着想着,困意湧上頭,不知不覺睡去。
隔壁靜室裏,醫生裹着被子蹲坐在炭盆前瑟瑟發抖。
“一定是睡的太少導緻體虛不足以抵禦寒氣。”他眼皮不斷下墜,掙紮了十數次後,不耐煩的裹緊被子滾到小榻上,牙齒打顫,“就眯一刻……”
過午,雪漸小,紫宸殿外。
十六七歲的宮娥捧着茶盤路過,見一襲绛色寬袖的女子擡頭看天,不由好奇道,“上官大人在看什麽呢?”
上官婉兒平日話不多,但是待人和氣,若是閑來無事亦偶爾會與小宮娥們說笑幾句,隻要她們不過分逾越,她一直都極好說話,因此她們也不怎麽怕她。
上官婉兒收回目光,微微眯起眼睛,眸中含笑,“瞧瞧何時能出太陽。”
少女不知她話中深意,笑答,“奴婢方才走到懸廊那邊,像是一擡手就能觸到烏雲,今日怕是難晴好呢。”
這時殿内出來一名侍女,“上官大人,聖上醒了,請您進去。”
上官婉兒颌首。
奉茶侍女微微欠身行禮,正準備告退,忽聞她輕聲道,“我瞧着也是。”
奉茶侍女怔了一下,擡首再看,見她已向殿内走去。
镂花香爐中煙氣袅袅,透出清新的花果香氣,但是上官婉兒知道,待這些浮在上層的香氣散去之後會留下醇厚又綿長的木香。
“來的這樣早,何事?”聖上立在屏風後,正由宮婢服侍更衣。
平常上官婉兒也有午睡的習慣,若無急事,一般不會這麽早過來。她伴駕多年,這點習慣聖上再清楚不過。
上官婉兒行禮,一如往常的言簡意赅,“回陛下,司言靈沒了。”
“沒了?”聖上想起那個通透又奇異的少年,一雙湖水般澄澈的眼睛直視她,笃定地說想要自由。
當年的司言靈獲得了那般名聲地位,仍是籠中囚鳥,小小少年卻不甘居于方寸之地,可惜了……
“是。今早在監察司門口被強弩射殺。”上官婉兒道。
聖上動作微頓,旋即嗤笑一聲,“哦,蠢魚迫不及待要上岸?是誰?”
“魏大人方才傳來消息,應該與宜安公主有關。其他的……還在查。”
魏潛一定是查到了什麽,才敢把話遞到禦前,既然他這麽說,那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真是出人意料。”話雖這麽說,聖上卻未露出絲毫驚訝,“小小宜安也能弄出如此大的陣仗,連兵馬司也牽涉其中,呵。”
上官婉兒從聖上語氣中分辨出,她認爲宜安公主背後還有别人。
宜安公主很會賺錢斂财,有了錢就更容易獲得權勢,但在聖上眼皮底下她未必就敢直接伸手去沾。
上官婉兒想起,一切都起源于太平公主名下的青玉枝,她平時又與宜安公主走的最近,要說可疑,她得排第一個。
聖上走向案前,“當年司言靈爲何會被害?”
當年司氏搜集百官把柄,無數人聯手堆砌出了一個神話,司言靈成于此,亦殇于此。
脅令百官,是多麽大的誘惑?而有把柄落在他手裏的官員,哪一個又不想他死?
“您言下之意是……這一代司言靈之死亦并非意外?”上官婉兒問。
之前左凜手裏的密卷最終落到了聖上案頭,如今這位司言靈手裏可沒有那東西,那爲什麽會有人想害他?
聖上笑,“你以爲陳家不知道司言靈的秘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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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兒想到陳元之前的經曆,驚疑道,“難道陳家從一開始就知道司言靈‘成神’的秘密,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在‘造神’?”
陳五的供詞中說,陳家二郎得到司氏姐妹隻是意外,然而事情都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司氏亦滿門盡滅,是不是意外誰又知道呢?還不是聽他一家之言?
陳元一直被他五叔帶着到處替人算命,又從不知所蔔之人的身份,這些人,有沒有可能都是官宦之身?
他在蔔卦算命的過程中,是否可能得知許多人的秘密?
如果陳家一直在有意識的“造神”,多半會刻意去收集其中有用的秘密,若是把這些東西集結起來,即便沒有當年司氏手裏那卷密卷厲害,也終歸會有用處……
司氏案結了之後,陳五抛棄陳元,全部家當也都留給了他,孑然一身離開長安,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所以現在很難确定究竟有沒有那樣東西。
假如陳元之死不是意外,那麽,還真有可能是遭遇了和當年司言靈同樣的結局……
司言靈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亡于此,卻未料到會死在何人手裏,陳元亦早已料到自己活不久,卻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因何而死。
聖上忽然問,“外面還在下雪?”
“是。”上官婉兒道。
“看看這個。”聖上從木盒中取出一張紙,放到案上。
上官婉兒心中疑惑,待上前看見紙上内容,驚詫道,“這是?!”
“他上一次來見朕,便已經蔔下了太白經天的卦辭。”聖上目光微轉,落到窗棂上,“烏雲閉日也好,萬裏無雲也罷,天象即使不在你我眼中,亦會如期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