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兩側林中悄無聲息的閃過了幾道身影,正在速度極快的逼近。
車外朔風尖嘯,時不時拍打窗子。
兩匹馬耳朵動了一下,原本指向前的耳朵突然豎起,鼻子微張,渾身肌肉越發緊繃,馬蹄突然用力加快了速度。
崔凝原本靠在車壁上閉眼養神,身子一晃,倏然睜開眼睛。
這兩匹馬十分有靈性,不僅一路上勻速行駛,還知道主動避開地上的坑窪,這大半夜在車上平穩的搖搖晃晃,崔凝都快被晃出困意了。
無緣無故爲什麽會突然加速?
黑暗中,崔凝看向諸葛不離,隐約看見她的動作,似乎也有所警覺。
崔凝側首順着窗縫向外看。
蒼茫雪夜密密匝匝的雪片被狂風卷飛,在地上打了個卷,猶如驚濤拍岸。
能見程度太低了,崔凝最多隻能隐約看清眼前一丈左右的距離。
她從師門出來之後,依然勤修不辍,學過的武功沒有落下,後來家中也請了武師傅,但畢竟不像以前一睜眼就是練功修行,現在的身手若是與真正高手過招,恐怕走不過幾個回合。
她也不能像崔平香那般五感敏銳,能夠瞬間捕捉周圍的情況。
諸葛不離挪到前面,看了一眼馬兒的狀态,輕聲道,“馬很警惕,應該是有情況。”
兩匹馬經過特殊訓練,目前仍然冷靜,腳下卻在不斷加速,一輛馬車居然跑出了接近策馬疾馳的速度。
“外面這樣黑也好。”崔凝道。
能見度低,環境惡劣,也就意味着如果真的有人想阻擊,遠距離攻擊的可能性很低,馬跑的這麽快,他們不管是想留人還是殺人,一定會近身。
車廂如此狹小,正是諸葛不離發揮本事的好地方。
“大人放心。”諸葛不離從袖袋中掏出七八個瓶瓶罐罐,飛快倒了一粒藥丸遞給崔凝,“先服一粒解藥!”
崔凝毫不遲疑的接下丢進嘴裏,“你不會用劇毒吧?詹師道不能死。”
“不用。”諸葛不離手中冷峰微閃,聲音比平時多了點沙啞,帶着一絲絲顫抖,“我其實不喜歡用烈毒殺人。”
崔凝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直覺這一絲顫抖不是害怕,而是努力壓抑的興奮。
嗖!
一支羽箭紮在馬兒前面一尺不到的地上。
若是尋常馬匹,此時早已受驚慌亂,然而這兩匹馬竟然對襲擊視而不見,連路線都沒有一絲改變,保持勻速貼着箭矢沖了過去。
這樣的結果,完全出乎襲擊者的意料。
直到這時,崔凝才聽見其他馬蹄聲。她從窗縫裏看出去,發現十餘騎馬上挽弓,各個張如滿月。
那個力道若是射中,恐怕能将車壁穿透!
“究竟是誰的人!居然有如此精騎?!”崔凝低低咒罵一聲,俯下身去,“好不要臉!兵強馬壯的直接去造反不好嗎,居然跑來欺負兩個小姑娘!”
話雖這樣說,她心中卻也清楚在長安不可能大量養私兵。
諸葛不離跟着俯身,“我這邊也有。”
嗖!嗖!嗖!
兩側數十箭矢齊發。
崔凝心頭微緊,抓着匕首的指節泛白,馬車驟然一晃,身子猛地向後倒去。
她已經做好車馬被紮穿的準備,萬萬沒料到這兩匹馬居然還能加速,險險避開了這一波攻擊,隻有幾支箭釘在了馬車靠尾端的架子上。
襲擊者約莫是明白,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之下,根本無法用箭矢把這兩匹馬冷靜逼出官道,也沒很難射中,于是隻能驅馬貼近。
諸葛不離拔開兩個玉瓶,其中液體落到車闆上發出刺啦一聲,升起了淡淡煙氣。
這股煙很快消散,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有一絲絲辛辣,又像夾雜着茉莉花香,味道不濃,但崔凝呼吸之間鼻腔發痛,眼裏瞬間被刺出淚意。
車上忽然一沉,車門被扒開。崔凝剛适應這個味道,淚眼朦胧裏,正見諸葛不離傾身一把将人拽進來。
崔凝握緊匕首,欲上前幫忙時,幾滴溫熱的液體突然濺到她臉上,車廂裏那股茉莉花香瞬間被濃郁的腥甜覆蓋。
黑暗中,諸葛不離手指按住切開的口子,一腳将人蹬出車外。
噗通一聲。
那黑衣人掉落在雪地裏血如泉湧,瞬間噴成了一片血雨。黑衣人額上青筋暴起,血噴的更兇猛,仿佛經過一番奮力求生,抽搐着漸漸失去生機,身下的雪早已被血泊融掉。
車門晃動,極微弱的光線恰好落在諸葛不離半張臉上。
那是一張極度平靜的面容,眼睛裏卻燃着嗜血的狂熱,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喉裏溢出一聲極輕的笑,像是滿足又像是渴望更多。
崔凝抖了一下,總算明白了崔平香爲什麽那麽抵觸她。現在崔凝完全想不起諸葛不離之前的模樣。
那黑衣人鑽進來眨眼的功夫便成了一具屍體,似乎将對面震懾住,過了好一會,崔凝才聽見又馬蹄聲又逼近。
馬車再次一沉,這回似乎不止一個人攀上來,連馬車的速度都被拖慢了一些。
咚!
崔凝擡頭看向車頂。
諸葛不離忽然揚手,咻的一聲,袖中寒光微閃,三根針穿透棚頂沒入血肉。
又是噗通一聲。
崔凝眼見着好像沒自己什麽事,便将詹師道往旁邊拖了拖,自己也縮在角落裏,給她騰出更多活動空間。
有了前車之鑒,其他兩個人沒有闖進來,而是揮刀将車壁劈碎。整面車壁和車蓋散開,整個車廂暴露在對方眼中。
那二人未料車中居然隻有兩個姑娘,怔了一瞬。
崔凝與其中一人隻有兩臂遠,清楚看見他看着詹師道迸發出濃烈殺意,不等他出手,便握着匕首率先欺身上前。
“他們要滅口!”崔凝怕她殺瘋了眼裏容不下其他,連忙出聲提醒。
諸葛不離眼底微紅,崔凝的話仿佛從天邊傳來,入了耳,到了腦中自動變化“他們要滅口”、潛意是“阻止他們”。
如何阻止?
結論――“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