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情者十七歲被抓進礦場,如今已經快五十,在一日日的磋磨中早已麻木絕望,就連聽見監察司要替他們翻案都已無動于衷了。
好不容易撬開口,他卻對當年的事情所知寥寥,但幸好提供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監察使順着線索尋到了當時的村民,從村民口中得知,當時他們半路被堵,藏身于林子中,府兵圍在林外,雙方僵持不下,而一個車隊就在此時從旁邊的道路上經過。
他們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晰,是因爲當時僵持兩個多時辰隻有一隊車馬路過,而這隊人不知道爲何突然在路邊停下,之後下來個帶着女娃的婦人,還有一名年輕文士。
當時三方相距極近。
監察使又從當年參與圍堵的府兵那裏得知,他們眼見婦人帶着孩子往林子這邊走,怕這行人發現情況跑出去亂說,遂準備主動過來表明身份,告知他們正在喬裝抓捕通緝犯。
然而壞就壞在,當時官府爲了盡量縮小影響,有一大半府兵都扮做普通百姓!
車隊護衛瞧見一幫衣着普通的青壯年手持利刃,還以爲是遭遇劫匪,立刻提刀沖上前護着主人返回車上。
車隊人雖不多,但車馬不少,跑動起來動靜極大,藏在林子裏的百姓發現似乎有人與府兵交手,立刻趁機沖了出來。
三方沖到一起,百姓與府兵加起來有兩千餘人,聲勢浩大,場面混亂至極,小小車隊便如那飓風中的茅屋,瞬間被沖散。
聽知情者的描述,幾乎可以确定這隊人就是懸宿先生一行。
他似乎是與妻女同乘一輛車,至于爲何會在暴亂中失散,一時不得而知。
魏潛看完第一封信,遞到崔凝和易君如面前,拆開了第二封。
這封信來自另外一名監察佐使,内容很比上面一封簡單許多。
當初于縣參與械鬥的家族全部都被遷走,後來很長一段這裏都荒着,直到十五年前,官府才着手陸續遷人過來。
現在于縣百姓全部都是新居民。
這名監察佐使到了于縣,先勘察了土壤情況,确定有很大一部分已經恢複正常,隻有于縣北邊最靠近湖泊的山體土壤還是紅色。
監察佐使在山中探查的時候,發現有一座山體部分被人爲掏空,他埋伏在附近守株待兔,果然抓到一個行迹鬼祟之人。
旁人都覺得紅土不祥,恨不能離得遠遠的,此人卻趁夜跑去偷土!
監察佐使便将人抓起來一頓拷問之後,此人招認,長安有人多次大量出高價買鬼土。
他還說,曾在一次交易時隐約聽見有人稱那名買鬼土之人“柳爺”。
長安的柳爺?
柳鹑?柳歡?還是……柳意娘?
三個人都有嫌疑,但眼下暫時沒有證據顯示涉案的三個柳姓嫌疑人之中哪一個知曉地下地穴的存在。
之前崔凝在青玉枝的狹道裏發現的紅色粉末很像鬼土,監察司大部分人都認爲這是趙三和馮秋期爲了騙懸宿先生而準備的東西,就連魏潛也這般想。
可是偷土之人卻說多次交易,交易量還很大……
說明他們買土一定是有别的用途。
鬼土并非私人所有,至于爲何他們不自己去挖,而是出錢收購,魏潛推測,可能是于縣那個地方極少有生人涉足,他們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大量運土出來很難不被人察覺,因此才會選擇與當地人交易。
以上這些消息,已經是極短時間裏,監察司能做到的極緻了。
樓氏所在之地距離長安遙遠,監察司的人至今尚未趕到,第三封信隻是監察一處在長安通過各種渠道收集的關于樓氏和柳聿的消息。
“他們買紅土做什麽?”崔凝疑惑。
三人看過信之後,最大的疑惑便是這一點。
魏潛蹙眉,思索半晌才道,“許多方術士都會煉丹,不知懸宿先生可曾涉獵……”
易君如道,“大人的意思是,他們弄來這些紅土是爲了煉丹?”
魏潛道,“有這種可能,我們在夾道找到的紅色粉末細膩均勻,明顯是經過處理,說不定可以入丹。”
易君如驚訝道,“信上說于縣那座山被挖空了一大塊,煉丹需要用這麽多土嗎?”
“是有可能的!”崔凝肯定道,“我曾看過許多丹方,丹方裏所用的礦物藥石,開采出來後都要經過處理,也有一些需要從礦石中提煉,或許有人想從鬼土中提煉出某種藥石呢?”
魏潛道,“一處查了懸宿先生的生平,并未有任何證據顯示他會煉丹,或許我們可以着手從他身邊的朋友身上查。”
已知近半年中,與懸宿先生頻繁接觸隻有四人,除樓仲和柳鹑,尚沒有查出其他兩位的具體情況。
易君如道,“柳鹑與柳歡,一個是春風樓管事,一個是碎天江老闆,兩人行蹤很容易查,既然監察一處沒有查到明顯疑點,那有問題的人大概就在剩下兩人之中。”
崔凝聞言,從懷裏掏出一個随身冊子,翻了翻之前的記錄,“這兩人,一個是九川先生,名叫房不欺,是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另外一人叫詹師道,是個隐士。”
九川先生盛名在外,他的生平大都爲人所知,省去了很多調查的時間,然有利就有弊,他門下學生衆多,人脈極廣,因此一旦有什麽動作,很難不驚動他。
監察司要暗中探查,頗要費些功夫。
至于詹師道,查不到他生平的原因與九川先生截然相反。
詹師道爲人孤僻,獨自隐居在長安郊外的山林裏,若是沒有什麽特殊情況,他能半年足不出戶。
目前所知,懸宿先生是他在長安唯一的朋友,若非他偶爾會出來到周邊的村子換點日常用品,估計都不會有人知道山裏頭還有這麽一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