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财隻是其一。”崔玄碧望向窗外,這時恰有幾名比丘尼路過,魏潛亦随之看過去。
崔玄碧道,“李唐尊道家,你可知****爲何尊佛?”
“聖上早年代發修行,青燈古佛常伴。”這是外面普遍認同的答案。
崔玄碧道,“都說聖上與佛有緣,我卻以爲與道更有緣。”
魏潛不否認,隻心想,有緣,大概也是孽緣吧。
據說太宗時,太史令曾預言“唐三代後,武王代有天下”,聖上幼年時,又有一人相面,預言她将來必爲天下之主。
此二人,皆是道士。
魏潛不知他爲何突然提到宗教之事,猜測道,“您忽然說起教派,莫非那支軍隊與道家有關?”
“不錯。”崔玄碧十分贊賞他的機敏,“那些人中有半數是道士。”
一支帶走了巨額财富且訓練有素的軍隊,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謀權篡位都有可能。
魏潛疑惑道,“晚輩不明白的是,這支軍隊比娘子軍解散的還要早,若有什麽威脅,也是太宗該擔心的事,與****有什麽關系?”
崔玄碧傾身,壓低聲音道,“如今沒有幾個人知曉,當年玄武門之變,秦王軍中就有這些人的身影。”
太宗在沒有登基之前,封号爲秦。
魏潛驚詫不已,“難道軍隊已爲太宗所用,根本沒有解散?!”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崔玄碧道,“玄武門之變後,從龍功臣之中,沒有一個出自那支軍隊,亦無人知曉那些人究竟去了何處。”
既然曾經在玄武門之變時出現過,必然與隐太子或者太宗有關。倘若平陽昭公主的這支先鋒軍沒有解散,并且被暗中整編,變成了暗軍,作爲殺手锏來用,而****知曉這支軍隊卻沒有掌握,那麽,她會做些什麽?
若不能招安,必要除去。
一瞬間,魏潛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卻仍心存僥幸,“隻是事情過去這麽多年,那些人恐怕大部分都不在人世了......”
“假如真如我猜想的那般,些人不能名留青史,暗中定然會得到加倍賞賜。他們不在,他們的子子孫孫都還在。時間,可能令一些東西消亡,也可能使之壯大。”
崔玄碧言罷起身,拍拍魏潛的肩膀,又道,“你若全力去查,說不定很快便能水落石出,可你要明白,阿凝,崔家,還有你魏家,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你一念之間。我言盡于此。”
崔凝師門一案也未必是聖上所爲,可萬一呢?
自古以來,皇權争鬥無不血流成河,沒有兇手,沒有冤死,有的,不過是成王敗寇。
崔凝茫然看向魏潛,眼淚毫無預兆的滑落。
她思緒很亂,染血的師兄們、目光溫柔的淩氏、笑容滿面的崔道郁、一臉鄙視的崔況......
如果聖上是元兇,那她到底應該是豁出去,還是應該爲了父母親人獨自咽下血仇?
魏潛屈指抹掉她的眼淚,心中抽痛,“莫哭,聽我說完。”
魏潛與崔玄碧一番密談之後,并沒有放棄,隻是在查線索的時候愈發謹慎,“我們雖至今沒能查到更多線索,但至少清楚了一件事,也是至關重要的一件事。”
崔凝腦子裏嗡嗡作響,一時沒能緩過勁來,“什麽?”
“此事或許不是聖上所爲。”魏潛道。
“不是聖上?!”崔凝急急抓住他的手,“五哥怎麽知道?”
魏潛見她着急,便盡量言簡意赅,“之前一直沒有找到卷宗,我心中也有幾分懷疑是聖上,直到今天發現這個卷宗。卷宗雖是有人故意放進監察司,但我仔細驗過,的确是幾年前謄錄此案的卷首。假如真是聖上所爲,案子在進刑部之前便會被銷毀,更别說還被監察司謄抄了!”
這是樁無頭案,依着平常的流程,是由地方留案查找線索,直至破案,若到年末述職之前仍未破案,則送遞刑部,再由刑部或者監察司派人去查。
一般官員爲了政績,都會盡量結案,即使沒有破案,多數也不會當年便呈送至刑部,而是能拖則拖。
而監察司謄抄存檔的卷宗,至少是在刑部滞留了一段時間。
這就意味着,從地方到刑部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從刑部到監察司又要一段時間,幕後兇手若是聖上,有無數辦法能處理掉,不至于連監察司都有存檔。
崔凝聞言漸漸冷靜下來,腦子總算轉動了,“既然如此,查找兇手的範圍是不是也縮小了很多?”
“嗯。”魏潛點頭。
兇手這麽大手筆,顯然頗有勢力,也多半就是爲了平陽昭公主的那支先鋒軍,什麽人會去搜尋這樣一支軍隊?
答案呼之欲出。
崔凝抹了抹臉,小聲問,“會是太子嗎?如果是太子......”
“尚不知。”魏潛瞧着她可憐巴巴的模樣,還是沒忍住揉了一下她毛茸茸的腦袋,“我已派人暗中去查幾個最有嫌疑的人,相信很快便會有消息。”
幹了這麽大一件事,不可能不留任何痕迹。
魏潛看着又恢複活力的小姑娘,心中澀然,“阿凝,你不怪我嗎?”
不怪我畏強權曾有過一瞬的退縮嗎?
崔凝仰頭看着他,“不。五哥當初懷疑聖上,是害怕大師兄被害,所以才不阻攔他離開,是嗎?”
魏潛由着道衍離開,并不是期盼他真能尋到什麽線索,而是因爲他是人證,呆在京中,遠不及在外安全。
崔凝又問,“五哥保護他,不僅因爲他是我大師兄,也因爲他是人證,是嗎?”
魏潛點頭。
“你看。”崔凝笑着呼出一口氣,霧花在她清麗的面容前散開,“你知曉要面對什麽,仍記着保護人證,仍是不斷的翻閱監察司存檔,甚至還曾偷偷拆開過密卷,今天仍是會不惜扯謊也要跑到刑部查找線索。”
“你......”魏潛震驚不已。他不斷的看卷宗,她是知道的,但偷偷拆密卷這件事情,他自認做的十分隐蔽,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怎麽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