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相識......”彭二認真回憶,“也就是在他任**縣令之後,以前從未見過。”
彭二越想越覺得周雲飛有嫌疑,于是便将其身份背景一一向崔凝細說。
周雲飛的祖父官居四品,家中唯有一女,所以招了贅婿。周雲飛的父親是個相貌堂堂的郎君,不過是欠了周家恩情,才同意入贅。二人成親後,也算是相敬如賓,夫妻和諧。
周雲飛十二歲那年,祖父告老還鄉,一家老小在路上遭遇匪徒,一夕之間,周家上下隻餘周雲飛。
周雲飛帶傷前去投奔姨父,也就是陳将軍。
周母是家中獨女,沒有親姐妹,嫁給陳将軍的那位是周母同族的堂姐,關系都已經出五服了,隻不過周母與她乃是手帕交,關系十分不錯。
不搶官宦和趕考學子,是土匪中不成文規矩,他們自有辦法分辨這兩類人和普通人之間的區别,一般不會出錯。周家出事之後,周雲飛沒有去投奔更親近的人,而是去投了最有權勢的,這次災禍怎麽看都不太尋常。
可即使周家這件事情就算是人爲,也不會與楊檩、彭佑有關系。
周雲飛與孫氏青梅竹馬,年紀和程玉京差不多,比楊檩都要大上好幾歲,他十二歲的時候楊檩還不知道在哪兒和泥巴呢,更别說彭佑了!
崔凝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間,忽而想到另一件事情,“周雲飛在蘇州郊外有沒有莊子?”
“沒......”彭二正欲說沒有,話語猛然一頓,又急急道,“他是沒有莊子,可是周夫人出身商賈,手裏産業應該不少!”
彭二與周雲飛往來密切,但也不會暗戳戳的去打探人家夫人手裏有哪些産業,若是周夫人私下在蘇州郊外買了莊子,他未必會知道。
他緊接着又道,“周雲飛的官路很是坎坷,他以前曾經任過太子少詹事。”
“太子少詹事!”崔凝驚訝,這可是四品官!
周雲飛也是“奇人”,初出茅廬時一身才華,考中狀元之後便做了翰林院修撰,之後又任起居郎。起居郎乃是天子近臣,凡聖上處理政務之時皆要在場記錄,這一步,多少人一輩子都跨不進去。周雲飛起點頗高,分明走的宰輔路子,可是後來忽然又遷受太子少詹事。
從起居郎到太子少詹事,連升數級,若是放在平常,絕對是一飛沖天,可惜彼時太子正是剛被女帝陛下從皇位上擠下來不久的上一任皇帝,處境十分尴尬。
也不知是他自己的意願,還是别的什麽原因,這太子少詹事做了沒多久便外放到一個中州做了長史,一下子從四品降到六品。
不管是什麽原因吧,畢竟那麽高的起點,好好做個長史,指不準熬幾年就能升别駕、刺史呢?可萬萬想不到,刺史沒混上,反而直接貶官至縣令。
人家都起點低,官越做越高,周雲飛正相反,他前半輩子最高點,也就是剛考了狀元的頭幾年了。
周雲飛尚未至不惑之年,這經曆比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要跌宕起伏。
崔凝以爲,先不管周雲飛貶官的原因,目前看來,不管是獻馬還是橘香散,都與他有繞不開的關系。還有,他十二歲就去投奔陳将軍,極有可能會武藝。怎麽看,都具備作案條件。
崔凝回去便翻出有關**、**縣令的所有資料,逐字逐句的看了個遍。
履曆上寫明周雲飛之所以被貶官,是因爲當年治下幾個縣在遭遇水災時沒有及時疏散,造成數千傷亡。他還是因爲一直在前線親力親爲,又有親友從中斡旋,才會被從輕發落,他頂頭上司直接被下了大獄。
從公文上頭好像根本沒有什麽涉及此案的線索。
崔凝覺得即便是有,她恐怕也看不出來。她現在最擔心的是,萬一周雲飛真是兇手,五哥豈不是危險了?!
兇手連别駕都敢殺,被逼急再殺一個監察佐使也不是沒可能......
這廂,崔凝在官衙裏滿心焦躁的團團轉,那邊亦有人不好過。
呂長史自從打探到崔凝從程玉京那裏出來之後就直奔他而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呂夫人見他翻來覆去,不耐煩的坐起來,“到底遇上什麽事兒?回來便翻來覆去的烙餅!”
“唉!”呂長史長長歎了口氣,一臉生無可戀,“那監察使從程刺史府裏出來,又馬上跑到我府裏東拉西扯了一通,你說究竟什麽意思?莫非是有人嫁禍與我,她特地前來試探?”
呂夫人打了個呵欠,“興許就是找你打聽點事罷了。”
找我打聽事兒?可她問程夫人的事幹什麽呢?”呂長史蹭的坐起來,“我知道了!”
呂夫人吓的一哆嗦,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呂長史渾然未見,“莫非程夫人那個竹馬就是楊檩?後來二人舊情複燃,被程玉京捉、奸,程玉京大怒之下殺了楊檩?!對,肯定是這樣......”
“程夫人都去了兩三年了,若真是如此,程刺史像是這麽能忍的人?”呂夫人懷疑。
程玉京這個人,爲官不怎麽樣,被楊檩逼得節節敗退,但私事上可從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
呂長史琢磨半晌,未果。
被他琢磨的程玉京此時心中亦有頗多疑問。
橘香散裏,竹簾卷起,塘中蓮花燈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晝。
侍女阿燕捧着披風,“夜深露重,奴爲大人披上。”
程玉京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侍女輕輕爲他披上,正欲收回手,忽然聽他道,“阿燕,你說,那小崔大人究竟是什麽意思?”
阿燕手一抖,連忙收回來輕輕退到一側,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剛進門的時候目光閃爍,故意扯開話題......分明是臨時改變來意。”程玉京望着香爐中袅袅升起的煙氣,陷入思索。
是什麽原因讓她忽然改變來意?
他們前前後後隻談論兩個話題,一個是他夫人,一個彭佑。
夫人的話題是她爲了拖延時間扯出來的,而彭佑的事,明顯是她想出的敷衍之辭。
不!不是的!
程玉京微微側首看向門口,緩緩道,“橘、香、散。”
阿燕聽見這輕緩的語氣,覺得自己心肝膽都在顫。
“呵。周雲飛。”程玉京輕笑,收回目光,“自作聰明。”
這句自作聰明也不知是說周雲飛還是說崔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