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蒙蒙,片刻間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以往崔凝最愛在這樣的天氣與二師兄窩在草堂裏煮茶賞雨,悠然惬意,可如今隻覺得滿目蕭然。
山門仍然屹立,然而再往上走隻餘斷垣殘壁,牆上被大火焚燒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見。院子裏的荒草已經及腰深,已然看不出當年的面目了。
崔凝木木的站在前院,魏潛默然替她撐起傘。
他垂眸,看見她嘴角翕動似乎想要說什麽卻怎麽都張不開嘴的樣子,忍不住伸手将她攬入懷裏。
魏潛的體溫慢慢透衣傳過來,溫暖着她如墜冰窖的身體。
這個時候什麽語言都顯得太輕飄,他搜腸刮肚都想不出隻言片字來安慰她。
“大師兄。”許是溫暖的懷抱給了崔凝勇氣,她用嘶啞的聲音道,“師兄們就在這個院子裏一一倒下,二師兄攜着我殺出重圍,把我送進從書樓的密道,然後放火……燒了書樓和……和他自己。”
道衍與崔凝見面之後都刻意避開聊那天的細節,即便說起來,也都是輕輕帶過,那一天夜裏是他們不敢觸碰的傷口,然而今日重回故地便是爲了查找真相,那些不想說的話不想記起來的事,終究是要面對的。
山雨越下越大,不一會兒遮天連地,成了密密的雨簾。
崔凝沿着山路緩緩上行,帶着魏潛來到了那個書樓。整座道觀就這裏焚燒的痕迹最嚴重,若不是書樓有一半是山體,恐怕如今連個殘骸都找不見幾塊。
“大師兄,二師兄能逃生嗎?”崔凝看向道衍,“如果是大師兄被大火困在此處,能不能逃走呢?”
崔凝一廂情願的認爲,他們武功高,應該有機會逃走。
道衍不語。
身處火海,前有追兵,後無退路,恐怕得要插上翅膀才能脫身吧!
崔凝伸手推了推牆壁,嚴絲合縫,仿佛沒有那個密道似的,而打開石門的機關已經不知去了何處,“你說,二師兄爲什麽不和我一起走呢?”
魏潛站在入口處環視一圈,将傘收起,靠放在牆邊,而後沿着牆壁細細查看。右手邊的牆壁上烏黑一片,還有許多殘存的木支架,顯然當時這裏火勢最大,應該是原來擺放書架的地方。
書架殘骸一碰即碎,脫落之後露出斑駁的石牆,崔凝看過去,赫然發現牆上的劍柄!那劍柄已經被灼的漆黑,和燒過的木頭混在一起。
魏潛掏出帕子裹住劍柄,用力拔了一下,劍竟然像長在石頭裏似的,紋絲不動。
“這處應該是密道機關。”魏潛試了試,發現是牆壁裏面有什麽卡住了劍身。
道明不和崔凝一起走,有可能就是爲了擋住追兵,破壞密道機關。但是這件事情的疑點依舊頗多,譬如他放火難道僅僅是爲了阻攔追兵嗎?還有,這一切看起來都是突然發生,崔凝被獨自放在密道裏,他又怎麽清楚崔家人來,并且能找到她?
魏潛記得之前聽崔凝提起過,崔玄碧告訴她,道觀提前來了消息讓崔家人來接她,而且給了一幅密道圖。
可是方才上山時,道衍說到觀主留信中特别囑咐讓道明好生将崔凝養大,這說明他似乎也不知道有人提前遞了信去崔家。
這個遞信的人究竟是誰?
就目前來看,最有可能是道明!因爲是他把崔凝放進了密道。當然,也有可能是某個人提醒他這麽做的,然而如今他已經在大火裏灰飛煙滅了,再也不能開口告訴他們實情。
魏潛看了哭成淚人的崔凝一眼,沒有将這個猜測說出口,隻是回頭問道衍,“二師兄在入道觀以前是什麽身份?”
道衍道,“聽師傅說,是個占山爲王的匪徒。師傅雲遊四方時曾在他山腳下搭了個棚子,住了小半年,兩人就熟悉起來了,後來師傅離開,他就散了寨子随師傅一起回了道觀。”
魏潛又問,“爲匪之前呢?”
道衍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師傅沒提起過。”
道觀裏的每個人都有前塵,每個人的前塵往事中,都不是現在這幅模樣。
道衍脾氣大又容易暴躁,宛如一尊怒目金剛,但實際上真正兇惡的是那個風流不羁、翩然出塵的道明,見過道明的人都說他灑脫不羁,未做道士前定是大家族出來的纨绔子弟,可真正的纨绔子弟卻是那個滿嘴規矩、碎碎叨叨的道清。
他們忘卻前塵,皆是因爲傷了心斷了念想,平日裏大家從不問起對方的過去,道衍自是隻能知道個大概。
“我以爲師傅被人綁走,應該與他從前的身份有關,便猜測是長安某個野心勃勃的人所爲,可是蹲守了數年,竟毫無所獲,我實在想不通。”道衍目中露出痛苦之色,他本來就不是多聰明的一個人,這些年在長安沒頭蒼蠅似的亂查一通,讓他心裏堆積的怒氣和痛苦越來越多,每次都要去深山裏與野獸搏鬥的筋疲力盡,稍稍宣洩,回到長安再偷偷的看一眼小師妹,如此這般,才讓他堅持到現在。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