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案告一段落,長安裏又多了一樁談資。
聖上的三日之限又給魏潛添了名聲,人人都道他破案如神,爲人剛正。傳出許多人又開始爲他辯解,早年傳出不能人道又打女人的事隻是誤會,他們不知道哪裏來的消息,竟說的八九不離十。
當年魏潛訂婚之後,未婚妻家擔心那個不能人道的傳言,故而在魏潛酒後送了個婢女到他床上,欲先試探一回,不想魏潛迷迷糊糊之中以爲是歹人,便将人一腳踢飛,恰好撞上碎琉璃屏,導緻婢女受了重傷,實在是一場意外。
衆人一琢磨,這些年也沒再傳出他打女人的事兒,估摸真是意外,這麽一個滿身才華、剛正不阿的人,怎麽可能做這種事呢?
崔凝聽得這些話,又回去同魏潛道,“真是怪事,以前他們沒有證據卻說的言之鑿鑿,衆人也都信,如今還是沒什麽證據,大家竟也信了,合着他們說事兒都是看心情?”
“這次的事要多謝祖父。”魏潛可不是天真少年郎,這麽多年了,他破了不止一樁大案,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引導言論,絕不會轉變的如此迅速。
魏家的人清正剛直,一貫認爲隻要行端坐正,俯仰無愧于天地君師,區區流言诽謗不必放在心上。從某些方面來說,魏家人很是純真。
崔凝縮了縮脖子,“唉!我也沒想到事情鬧的這麽大,祖父罰我抄兩遍《唐律》呢!真是愁死我了!都怪我舉止不謹慎,非要坐你肩膀上。”
“你沒錯,是我連累了你。”魏潛見她一臉不信,隻好解釋道,“本就不是什麽大事,那些人小題大做,不過是想對付我,我這幾年得罪過不少人呢。”
魏潛身在監察司,平時隻管破案,不參與國家大事,與其他衙門的官員基本不存在政見不合的問題,隻因爲他平時手裏辦的案子總涉及權貴,常有人想私底下走走關系,而他從來不買賬。
無非是有人想讓給點教訓而已,畢竟這麽點事還不至于動搖他的官位。
可是也不想想,聖上難道瞧不出他們這點龌龊心思?又怎麽會因此降罪于勤勤懇懇辦事爲她的人!
魏潛很清楚,自己在聖上眼裏是一把很合用的刀,隻要利刃不傷及持刀的人,他便完全不必擔心有人在這等小事上找茬。
可是……魏潛知曉自己早晚有一天會令聖上不愉。遠的不說,眼下就在一樁陳年的謀反案上與聖上有了分歧。
他與符遠差不多同時爲官,他整天得罪人,而符遠卻混的如魚得水,人緣極好,不管是聖上還是同僚,對符遠感官都不錯。
有些事情不是做不到,隻是不願去做。
魏潛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第一次對自己一直堅持的事情産生了動搖。
崔凝扯扯他的袖子,“五哥有心事?”
“沒有,隻是想點事兒。”魏潛道。
崔凝直覺他的心事與自己有關,“能說與我聽聽麽?”
魏潛拍拍她的腦袋,“先去找大師兄吃飯吧,改日再說與你聽。”
“好!”崔凝歡喜的拉了拉他的手,小聲道,“外面都說你打那次以後,再沒傳出什麽踢打女子的事兒,可見我有多麽厚道!”
魏潛微微一怔,旋即莞爾。他與他初次見面,可不也是飛起一腳嗎!
魏潛睨了她一眼,“從這件事裏頭,你就隻得到這麽個結論?”
“唔……”崔凝皺着小臉,跟在他身後冥思苦想,“這件事……這件事……”
她眼睛一亮,一臉求表揚的神情,聲音響亮的道,“這件事證明了五哥睡覺不老實!”
“……”
崔凝說完見他沒有誇獎自己,心下反省,覺得自己太不給他面子了,這等事情不應該說的如此大聲,“五哥,這裏沒有旁人,我以後不會說的,你别難過,睡覺不老實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我以後好好練功,保準你踹不壞我!”
魏潛瞧她信誓旦旦,就差拍着胸脯發誓了,氣得忍不住彈了一下她的腦瓜子,“胡扯!你怎麽就沒有想過,大半夜鬼鬼祟祟摸進一個陌生男子的屋裏有多危險!”
崔凝揉着腦門委委屈屈的道,“還不是二師兄騙我,說方外人武功很低,我那時心想,我這一身武藝估摸可以在方外橫着走,誰想竟然挨不住一腳!”
還橫着走?螃蟹嗎!魏潛不想理她。
兩人安安靜靜的走了片刻,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疼嗎?”
“彈一下而已,撓癢癢似的。”崔凝見他沒有生氣,笑嘻嘻的道。
魏潛歎了口氣,“當初踢你那一腳,疼嗎?”
疼!疼的都暈過去!崔凝怕他内疚,張嘴就想說不疼,可是轉念一想,二師兄曾經說過一句至理名言“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小時候她憑這一招縱橫道觀,這會兒竟然差點忘了!
“可疼可疼了。”崔凝裝着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現在想起來還隐隐作痛呢!”
她一邊說一邊自鳴得意,五哥這麽好,肯定會溫柔安慰,說不定還會給她揉揉。
魏潛一扭頭便瞧見她苦哈哈的一張臉,眼角眉梢卻是完全掩藏不住的小得意,安慰的話瞬間咽了回去,隻淡淡道,“長記性了吧。”
“……”崔凝呆了呆,耷拉着腦袋,蔫巴巴的道,“記住了。”
魏潛微微别開臉,揚起嘴角。
出了監察司,兩人便騎馬慢慢往朱雀街走。
“魏大人。”
在與一輛馬車擦肩而過之時,裏面傳出了一個婉轉嬌媚的女聲。
崔凝停下,外頭朝馬車看去。
一隻素手緩緩撩開芙蓉粉的簾子,露出半張漂亮的臉,“魏大人就這麽白白叫奴家受了一回苦,再見面,竟連個言語也沒有?”
這話說的極爲暧昧,魏潛不禁皺眉,忍不住往崔凝那邊看了一眼,卻見她正十分認真的盯着車裏頭的人,心中不由一慌,正要解釋什麽,竟見她用馬鞭直接挑開簾子,俯首往裏邊仔細看了看,“噫,生得好模樣。”
柳意娘微驚,“這位……大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