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回去想了一宿,次日頂着兩個黑眼圈去了監察司。
昨天魏潛的話一字一句印在她心底,再見到他時,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對視半晌,扭扭捏捏的喚了一聲,“五哥。”
魏潛松了口氣,“跟我去獄中吧。”
“好。”崔凝搓搓臉,悶頭跟在他身後。
“昨夜根據兵器監那邊給的線索,抓到了兵器持有者。”魏潛邊走邊道。
提起案情,崔凝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過去,“那人是行兇者之一?”
魏潛道,“應該沒錯了。”
兵器監統管兵刃設計與鑄造,大唐軍隊用的兵刃皆出于此,隻是軍隊兵器時有更換,想要依據一把刀找到持有人,總要花點時間。
另一位監察使道,“兇手所用的兵刃造型特殊,兵器監最近才鑄造成,隻發放到中城兵馬司試用,因僅有兩千人領了兵刃,所以咱們才能輕易找到。”
更可喜的是,兵器監在這三千把刀的刀脊上刻了編号,兵刃按照編号排列,十把一箱。兩千把刀材質配比有細微不同,因此又特意在箱子上标了号,由兵器監派人親自紛發下去。
在發放兵刃的時候,這兩千人按照隊列來領取。也就是說,就算有人偷偷拿了别人的刀,隻要令所有人排好隊列,便能發現編号不對。
崔凝聽罷疑道,“那會不會有人知道編号的事,故意拿别人的兵器作案?”
那監察使道,“編号并不是從一到幾百幾千,而是根據鑄造兵刃配方比例分批編号。據兵器監的人說,這一批兵器共兩千把,分十批,也就是兩百把一批。刀脊上的圓點代表批次,叉号代表百,右劃線代表十,左劃線代表數字。兇器的編号是第一批,第三号。”
長長的記号在刀脊上會像花紋,然而兇器上的數字的記号很短,隻有一個點,外加三條左劃線。倘若不仔細觀察,甚至會以爲這些是鑄造時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監察使繼續道,“這人很精明,發現兵刃上的不同,所以自作聰明的偷了第二批三号兵刃,并且把上面多餘的圓點磨掉了。”
因爲兵器監的鑄造師都是随手劃上記号,所以刀脊上記号的位置高度都很随意,那一點點痕迹被磨掉,一般人絕對看不出來。
可是兵器監爲什麽分批次?因爲鑄造材料配比不同啊!别人看不出來,兵器監的鑄造師卻能分辨。
監察司牢房。
一名男子被綁在木樁上,身上沒有絲毫傷痕,看起來狀态不算糟。
崔凝仔細看去,那男子中等身量,面黑無須,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一雙眼睛清亮極了,看見他們進來,表情很平靜。
魏潛在長凳上落座,招手令人把兩把刀呈上來。
他拿起兩把刀,看了一會兒刀脊才開口道,“想明白了就招供,本官不想施行。”
少年冷笑,“你們監察司不就擅長屈打成招嗎?”
“哦?”魏潛從這句話裏聽出許多内容,他放下手裏的刀,坐直身子,“看來你對監察司很有成見,爲什麽?”
少年眸中閃過一絲驚慌,緊緊抿唇,再不願說一句話。
“本官問你,是猜你們有什麽冤情,所以才會刺殺李佐令,我不喜歡逼别人,你不說,總有人會說。”魏潛忽然揚聲道,“來人,把他同隊的另外九個人全部抓住。”
那少年忽然紅了眼,劇烈掙紮起來,“狗官!你們除了會亂抓人還會幹什麽!”
“亂抓人?”魏潛拿起那兩把刀,将刀脊向着少年,“兵器監的符号并不複雜,也很随意,可是很難修改,對吧?”
批次,百、十、個,排列不緊密也不松散,假如去掉中間某個符号,中間就會空缺,一眼就能看出符号被修改過了。
這些記号是鑄造之初加上去,後來很難刻得相似,幾乎不可能在短時間内磨掉之後再劃上其他符号。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改“頭”或“尾”。
“這就意味着,兇器的一批三号,能選擇修改的号碼隻有一批一到九号,二批一到九号,三批一到九号,再往下的批次符号太長,如果改了就容易露出馬腳了。”魏潛屈指彈了一下刀身,看向少年,“我原來以爲兇手隻有三四個人,你們換刀的舉動卻讓我明白,兇手至少有九人。”
魏潛把刀舉得距離少年更近,“你看這個代表批次的圓點,刺得比其他符号要深很多,想要把它填補磨平很難,不是嗎?按道理來說,一批次的一到九号是你最好的選擇,而且能改的神不知鬼不覺,恐怕連兵器監的人都不見得能發現,可你卻舍近求遠,舍易求難,爲什麽呢?”
少年驚疑不定的看着魏潛,死死要着牙,眼裏卻忍不住蓄起淚。
“因爲他們都是同夥吧。”魏潛把刀遞給旁邊的差役,“本來,我也是怎麽都想不通,你們行事不算缜密,但殺人可稱得上娴熟了,這種老手怎麽會把自己的兵器都丢在案發現場?答案就是你了。”
他們之中有一個毛頭小子,從來沒有殺過人,心智脆弱,慌亂之中笨手笨腳的丢了最重要的東西。
“自責嗎?”魏潛慢條斯理的對他進行心理攻擊,“如果不是你非要參與,他們不會留下任何把柄,也許你們現在全都能逍遙法外。”
“噗!”
少年受不住刺激,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有幾滴濺在了魏潛的官服上。
他在參與刺殺的時候被李昴傷到,至今内傷未愈,被魏潛戳到心底最痛處,哪裏受得住?一口血噴出之後,少年整張臉慘白如紙。
“我招。”少年死死盯着魏潛,眼裏血紅一片,“李昴是我殺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什麽事沖着我來!”
魏潛拍拍他的肩膀,“請個醫者來給他看傷。”
“是我幹的!大人,人是我殺的!”少年掙紮嘶吼,脖子上青筋爆出來,滿臉漲紅。
魏潛原本是想繼續審問,将那晚巡邏兵中的内應也查出來,但看着他這副模樣便沒有再問下去。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非要去參與一場刺殺,肯定是有不爲人知的原因,魏潛也不想逼他過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