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
坊市間有袅袅炊煙升起,随着街巷裏響起叫賣的聲音,路上的行人也開始越來越多。
廿朝巷卻被鷹衛圍了起來,不許任何人往來。
屍體所在的死巷在晨光下分毫畢現,暗紅色的血幾乎将整片地方淹沒,兩側牆壁上昨夜被忽略的點點血迹,此刻清晰無比。
魏潛知曉崔凝對大量血迹有陰影,因此便讓她和易君如去李昴宅邸查找證據,而他則帶着黃銳再次勘察案發現場。
黃銳俯首,發現牆壁上有兩寸淺淺的劃痕,像是被刀刃擦過的痕迹,“李佐令生前曾與人搏鬥過。”
魏潛沉聲道,“李佐令不僅會武功,更是極爲熟悉人體要害,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夠毫發無損的……”
他說到這裏,話音一頓。
黃銳也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這裏的血迹并非是李佐令一個人的?”
“你看牆上這片血迹。”魏潛站到血迹邊上,偏頭目測了一下高度,“李佐令的傷口全部在腹部,大部分血迹集中在胸腹之下,他靠在牆上根本不會在這裏留下痕迹。”
黃銳沉思片刻,“也就是說,昨夜李佐令正打算就寝的時候有人刻意引他到此處,然後經過一番搏鬥之後,二人皆受了重傷,最終李佐令落了下風,命喪于此。”
大概是這樣一個過程沒錯,但是稍一深想就會發現很多疑點。
“下官有幾件事想不通。”黃銳在屍體前面蹲下,用手指輕輕撥了撥煙花殘骸,“第一,李佐令連外衣都沒有穿,爲什麽會記得專門帶上煙花?第二,兇手既然受了重傷,離開的時候應該也會留下血迹,可是并沒有。第三,兇手爲什麽會往一個死巷裏跑?”
假如兇手是在準備暗殺李昴之前不慎暴露,想先行撤退,爲什麽要往一個死巷裏鑽?退一步說,就算兇手想把李昴引到别處去,以便下手,這裏也并不是一個好的伏擊地點,昨夜巷子裏幾乎可見度很低,而且兩側有人家,稍微弄出大一點的動靜,都有可能驚醒他們……
“先說第三個問題。”魏潛示意他看牆壁,“看這巷子裏的牆壁顔色有新有舊,看上去像是拆了牆壁之後混入新的石磚重新砌了一遍,或許這裏之前根本就不是個死巷?而往這邊跑的人并不知道它已經被堵死了。”
黃銳愣了一下,旋即點頭。他也注意到了牆壁,但一時并未想到這些。
“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兇手往這裏跑。”魏潛不知道這條窄巷之前是什麽樣子,但看它的朝向,穿過這裏,距離坊間的守衛亭就不遠了,“不能排除兇手人數太多,李佐令自知不敵,故而奔逃求生的可能。
黃銳眼睛微亮,“對啊,這樣一來也能解釋李佐令爲何從家裏出來之前會帶上煙花。”
可以想象,昨夜李昴寬衣之後正準備休息,突然發現暗殺者,看對方人數占上風,便立即逃生,他心中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于是帶上了血煙花……或許還帶了兵刃……
“道路都改了,左鄰右舍哪有不知道的?但李佐令……真有可能會不知曉。”黃銳歎息道,“他爲人孤僻,還不愛湊熱鬧,一個月中有大半個月都會主動留在監察司值夜,倘若這巷子最近封死,他不知情再正常不過。”
“先查巷子兩側人家。”魏潛道。
“是!”黃銳領命,立即帶上鷹衛去了。
平常若是這種案子,監察司一般都是和别的衙門合作,但是這一次死的是自家官員,監察司早早便擺出一副“誰也不許插手”的架勢,平日極少露真容的鷹衛,此刻像尋常兵卒一般站滿了整條廿朝巷,殺氣直沖雲霄。
死巷兩側的人家一戶姓孫,另一戶姓衛。孫家是祖孫三代,家裏兄弟兩個,長子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有三個了,但是因爲家裏房子太小,長子成親之後次子連個住處都沒有,親事也一直耽誤着。
恰好,隔壁的衛家男人三年前死了,遺孀才二十多歲,并個四歲半的閨女。那衛家男人原是個外地來的屠戶,本來小有家資,可因他重病拖了一兩年,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積蓄,孤兒寡母不好活。
孫家早早便動了心思,等寡婦一守滿三年,便立刻請媒人上門提親,上個月二人成親之後便把中間巷子堵了,兩家打通,還合計着過些日子連死巷這塊地方也占了,把竈房擴一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