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時光停滞,讓他相思入骨、肝腸寸斷的日日夜夜都變成了一場夢。
崔凝能想象殷卓當時有多麽震驚。
“那白鹭呢?她不是也很像你死去的未婚妻嗎?”
“俞二娘子就是阿茹,白鹭如何能比?”
“怎麽不能比,不過是一個更像一點又恰好名字裏有個‘如’字罷了!”崔凝知道說這話會觸怒他,卻仍是刺了一句。一個癡情長情之人是值得尊重,但若自身不能承受求不得的折磨而做出糊塗事就另當别論了,“世人多情卻皆易忘事,所以癡情者衆,而長情者甚少。”
殷卓聽了她前半段話心中惱怒,可沒想她竟然緊接着說出“癡情者衆,長情者少”這樣的話,正中了他的軟肋,“崔大人倒是個明白人。”
“我明白又不大明白。”崔凝咧嘴一笑,“我在話本上看見這句話,突然就想起來了,覺得很有道理。不過,餘私以爲你是長情者衆最令人鄙視的那種。”
“此話怎講。”殷卓面上帶着淡然笑意。他有許多年沒有見過像崔凝這樣說話不客氣的人了,開始難免動怒,但他本就擅長應對各種各樣的人,知道了崔凝的說話方式之後自可以從容應對。
崔凝嗤笑道,“你對亡故的未婚妻難以忘懷固然是因爲深情,可這世上悼念的方式各種各樣,你偏偏選擇用相貌相似之人來填補,終究還是因爲你心疼自己多一些吧!”
崔凝設身處地的想像一下,她所依戀的二師兄,她所喜歡的魏潛,都不是任何人能夠代替,縱然她會對那些與他們相像的人産生莫名的親近感,但心裏明白的很。
“你不明白,阿茹不僅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陪伴。”殷卓低低道。
崔凝點頭,“我的确不明白。所以呢。俞織如可以替代阿茹的位置?甚至俞織如心裏有了别人,你就容不得她活着?因爲你的阿茹心裏隻有你一個人?”
“胡說八道!血口噴人!”殷卓猛地将琉璃杯摔到坪上。砰的一聲悶響,琉璃杯未碎,他心裏的火氣驟然更旺。
崔凝往崔平香身邊靠了靠,有恃無恐,“殷郎君要怪就怪你自己拿不相幹的人撫慰傷痛。顯而易見,你才不管那人是不是亡故的未婚妻,你更在乎的是你自己的感受。那我是否就可以由此推想,你因執念太深,眼裏揉不得沙子,受不了俞織如看上别人所以痛下殺手?!”
“你!”殷卓滿面鐵青,看着她的目光幾欲噬人,“我連隻有三分像她的白鹭都溫柔以待,又怎肯傷俞二娘子分毫!”
崔凝立即逼問,“刻着白矖的流雲钗是怎麽回事?種種迹象表明,俞織如心裏根本就不喜歡你。更甚至不知道你是誰,那半根钗爲何會出現在她手裏!”
“那是我送給俞織馨的東西。”殷卓面上浮現一抹怪異的冷笑,“她自小就喜歡從姐妹手裏搶東西。我就知道钗到了俞織馨手裏,她一定會搶。”
與其硬塞給她。不如讓她自己動手去搶。
“恕我才疏學淺,實在想不明白這麽做的意義在哪裏。”
青心站在一旁,看着崔凝的側臉,心中震驚不已。殷卓是被情緒左右,當局者迷,青心卻看得明白,他們兩個人的話題走向一直被崔凝掌握,她知道戳殷卓心裏哪塊地方最痛,利用他的情緒引導着話題。輕而易舉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原來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那個冒冒失失的小女孩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
而殷卓好像也明白了自己被人牽着鼻子走。隻是急促的喘息着,不再說話。
崔凝再一想,訝異道,“你不會……覺得她這樣做是在乎你吧?”
殷卓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拈了一片密瓜放入口中,窖藏一冬的密瓜已經流失了許多水分,口感遠不如當季,香甜冰冷入喉,他隻覺得整個心口都是冰涼的。
“俞織如死了,被人剖屍,不,經衙門裏一名技藝精湛的仵作檢驗,她是在活着的時候被人割得皮開肉綻,腸子流的滿地都是。你能想象到嗎,她的臉還是那麽美,藏在盛開的迎春花叢裏。”崔凝邊說邊仔細觀察他的神情。
殷卓面色逐漸變得蒼白,眨眼之間連唇上的血色都已褪去。
“殷郎君跟我回衙門候審吧。”崔凝道。
“人不是我殺的。”殷卓聲音微顫。
崔凝淡淡道,“時間這麽恰好,俞織如死前的幾天你讓人假扮自己帶領商隊離開長安,自己躲在這裏;就這麽巧合,她身上絕大部分地方都被破壞了,唯有最像你未婚妻的臉還好好的;你自己明明說對未婚妻此情不渝,又說俞織如就是阿如,可她慘死,你竟然端坐于此,并無哀痛之色;還有那可疑的流雲钗;此般種種,殷郎君想必得同衙門合理解釋一番才行。”
崔凝令兩名護衛駕起殷卓,直接送到馬車裏去,自己則占了崔平香的馬,讓她坐到車夫旁邊。
崔凝雖還不太會騎馬,但會驅馬慢行。
幾個護衛把殷卓送進監察司看管,崔凝則帶着崔平香、青心等人返回俞府。
“大人,那殷大朗确是兇手?”崔平香問。
崔凝發現崔平香很看不慣自己裝傻發嗲,于是揉着臉頰道,“嘤嘤嘤,不知道呢,好煩惱啊。”
崔平香嘴角微抽,辛苦的維持着快要崩裂的表情,“請大人注意形象。”
“本大人的形象便是如此,有誰不服!”崔凝瞄了一圈其他護衛,見個個都低下頭表示臣服,滿意的點點頭,“崔平香你學着點。”
“至于兇手麽,殷卓身上的疑點很多,但也有些說不通的地方,某個很厲害的人說,破案要講證據。不過就目前殷卓的嫌疑來說,扣押他足夠了,就是殷氏告到陛下那裏也沒理。”
護衛們不太懂破案,但說起某個很厲害的人,大家都是一臉了然。
“大人。”
一行人方在俞府門口下馬,趙捕頭便急匆匆的迎上來,“俞府二房跟大房鬧起來了,俞尚書說是家事,把咱們都攆出來不讓進。”
難道是東窗事發?俞大郎将二房所有姑娘都禍害個遍,鬧起來都是輕的,這事要是擱在脾氣大的人身上,非得将那俞大郎碎屍萬段不行。
隻是,事情也太過巧合了吧?(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