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香被關在前院一夜,仿佛即要枯萎的花,緩了好一會才有了幾分生氣。
崔凝見狀才開口問,“俞二娘子死前三天曾出過門?”
蓮香愣了片刻,讷讷道,“是,娘子約了要好的朋友去東市逛逛……那位是李家的六娘子。”
站在崔凝身旁的崔平香見她目露疑惑,便解釋道,“是安國侯三房的庶女。”
“哦。”崔凝颌首,繼續問蓮香,“那日你家娘子出去都做了什麽見了哪些人,一一說來,不得有遺漏隐瞞!”
一聲低喝頗具威嚴,唬得蓮香連連道,“是,是。”
“那日娘子出門去并沒有直接去東市,而是……去了朱雀街。”蓮香埋頭不敢看崔凝的表情,“是去見、見魏大人。”
崔凝面色平靜,等着她繼續說。
蓮香頓了一會,偷偷看了崔凝一眼,才又道,“娘子那日聽說魏大人沐休,就過去尋他,不過去了之後聽那小厮說魏大人還在衙門,并沒有休息,娘子等了一會沒有見着人就去東市與李六娘子會和,兩位娘子逛了繡坊和胭脂鋪子就去了茶樓裏說話。”
“繼續。”崔凝道。
女兒家私底下聚在一起不是議論衣裳首飾就是各類八卦,要說背書,蓮香念一上午可能連兩句都背不出,但記八卦那是一記一個準。
蓮香愣是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将她們講的八卦說完。
一番聽下來,崔凝覺得大長見識,隻是這些對破案都沒有什麽用處,“除了這些雞零狗碎,你們就沒有遇到什麽事?”
說了一通家長裏短,蓮香腦子活絡了不少,仔細回憶片刻便道,“出門的時候碰上個登徒子,直盯着我們娘子看,這也是常有之事。誰讓我們娘子生的好看呢!隻不過這回有一點不同,那人穿戴打扮貴氣卻守舊,看起來也眼生,不像長安人氏。”
長安流行的東西一時一個樣。都是别地沒有的新鮮,貴族衣飾時興的樣子更是變得飛快,就連上了年紀的人都不能免俗,那些穿着守舊卻華貴的人,多半是剛剛從外地過來。
都說殷大郎瞧上了二娘子。放着嫡女不要,卻親口求娶俞織如,可是從俞府上上下下一緻的口供,着實看不出殷大郎什麽時候見過俞織如,這也太蹊跷了!所以崔凝不自覺的聯想到了殷氏大郎的身上。
不過那殷大郎掌握殷氏的生意,久居長安,怎會穿着守舊的華服?
暫且擱下疑心,崔凝令人去問是否有平原殷氏消息傳回。
很快趙捕頭就讓人帶話回來,說平原殷氏在長安的宅子多半時間都空着,這一回過去并沒有見着殷氏大郎。隻聽他們家仆役說,殷大郎早已離開長安。
那就是與這個案子沒有關系了?
崔凝命蓮香仔細描述那登徒子的相貌特征,又回了一趟監察司,找人暗中調查那殷大郎的行蹤。
殷大郎是個商人,往來之間身邊多少會攜帶貨物錢财,離開必是要走官道才安全,是以調查起來并不難。
監察司出馬一向雷厲風行,午後就傳來消息,殷氏确實有商隊離開而其中并不包括殷大郎。那領頭隻是一個與殷大郎相貌相似的一個殷氏子弟。
此外監察司還買一送一的附贈了一個消息——殷大朗在長安的住所。
崔凝把俞織如的院子裏裏外外查了個遍卻仍無所獲,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便當機立斷決定親自去會一會這個殷大朗。
她順便把蓮香帶着。看看是否能有些收獲。
殷大郎名叫殷卓,年紀輕輕,卻頗有手段,在未從商之前也是飽學之士。早年在長安有兩首脍炙人口的詩傳出,被譽爲平原才子。有傳聞,這殷卓還是個癡情之人,自從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不幸溺水身亡之後,他這許多年連個侍妾都不曾有過。
不管傳聞如何天花亂墜,崔凝沒有親自确認之前一個字也不會信。她身邊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崔凝憤憤不平的想,五哥多好的人呐,半點瑕疵都沒有,關于他的傳聞竟然那般不堪。
“大人,夢玉館到了。”崔平香忍了一路,趁着扶崔凝下車的間隙悄聲道,“娘子就不該來這勾欄柳巷,直接讓屬下去把那殷某抓回去多好!”
崔凝斜了她一眼,“我都跑到門口了你才說?”
崔平香木着一張臉道,“大人一向心中有數,是以屬下先前猶豫不敢僭越,但一路想來,既然家主命屬下照顧大人,屬下自應盡到本分。”
崔凝故意逗她,瞪大眼睛道,“我閨閣規矩學的不大好,哪兒知道這裏不能來?”
她本意是裝作不懂規矩,誰料崔平香沉默了一下,竟覺得此言十分在理。
崔凝如今的身份也不是閨閣女子,又怎能以平常規矩約束她?想罷,崔平香肅然道,“大人說的是,屬下想岔了!”
崔凝扁扁嘴,“你這人無趣的很。”
崔平香比她高了大半個頭,垂眸正瞧見她扁嘴的動作,遂中肯的評價道,“大人這表情太稚氣,會破壞威嚴。”
“嗯嗯嗯,是的呢!”崔凝頭點的如小雞啄米,嘟着嘴刻意用嬌嗲的的語氣道,“平香姐姐說的好有道理呢!”
她穿着油綠的官服,戴着比腦袋略大的僕頭,額頭上還有碎碎絨毛不願被束進帽子裏,傲嬌的探出來随着微風招搖。
真是……
崔平香決定當自己瞎了聾了,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兩人邊說邊走,從後門進了夢玉館,沖**亮了監察司的腰牌,在對方驚奇的目光之中直奔殷卓所包下的院子。
據**交代,殷卓重金在夢玉館包下一個院子,有個固定的相好叫白鹭。
崔凝原以爲關于殷卓的傳言有虛,不是說癡情嗎?居然累月宿在妓館裏!然而當她見着白鹭之後,才确定這殷卓确實是個癡人。
小滿長得并不是多麽美豔,但猛一看,眉眼間竟像極了俞織如!比俞織馨更像俞織如的孿生姐妹。
“在下不知崔大人前來,衣衫不整,有失禮數,還請大人見諒。”殷卓長身玉立,墨發披散,身着蒼色寬松袍子,身披雪白的狐裘,站在院中松樹下,整個人飄然若仙。
近看殷卓的長相實在一般,五官沒有一處長得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漆黑若淵,沒有一點神采,就仿佛方才那張松下臨仙的畫缺了點睛之筆。然而,他又偏偏有那麽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足以讓人覺着特别。
崔凝笑呵呵的道,“是我來的唐突,殷郎君不怪罪就好。”
“此處有酒有菜,大人若是不嫌棄,不如就此一叙?”殷卓心裏其實很不滿崔凝悄無聲息的殺過來,但是唇畔始終帶着微微笑意。
樹下有一坪,上頭鋪了頗具異域風情的羊毛毯,幾上菜色精緻,還有切成小塊的密瓜,近乎透明的琉璃杯中裝着葡萄酒,疏漏的陽光下晶瑩剔透。
“那就多謝了。”崔凝不但毫不客氣的坐下,更反客爲主的道,“殷郎君也坐。”
殷卓笑笑,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偏頭沖白鹭柔聲道,“外面風大,你先進屋去吧。”
白鹭乖順的應了一聲,沖崔凝欠身,“奴家失陪了。”
崔凝點頭,看着白鹭離開的背影忽然道,“殷郎君想娶俞二娘子是因爲她長得像你亡故的未婚妻吧?”
殷卓本就沒有神采的眼眸倏然變得更加幽暗。
“一人一身一魂,世上哪有相同之人,爲何許多人看不破呢?”崔凝似是自語又死是在對殷卓說。
莫說長相相似了,當初符遠隻是與二師兄氣度相類,她就情不自禁的想去親近,易地而處,她其實很能理解殷卓和俞尚書的心态——若是求不得,有些慰藉也是好的。
執念越深,所求的慰藉便越多。
“殷郎君不如說說,你是何時何地見過俞二娘子的吧?”崔凝陡然轉了話題。
雖然殷卓摯戀舊愛,對于她相貌相似的人也愛屋及烏,甚是溫柔體貼,但也不能排除執念太深,眼裏揉不得沙子,畢竟俞織如一心戀着魏潛……
事情就發生在俞織如剛剛看上魏潛不久之後!崔凝越想越覺得太有這種可能了!
殷卓姿态散漫的靠在扶手上,沉默喝着葡萄酒。
崔凝等了半晌,見他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來,“殷郎君身上嫌疑重大,按正常情況,本官完全有權利将殷郎君扣到衙門裏審問,念在同爲士族,本官特地給你殷氏留了幾分顔面,親自來這等煙花之地,殷郎君若是不配合,不如就随本官回衙門吧。”
殷卓沒想到崔凝說話如此直接,更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給威脅了,一時有些愕然。
可是他還真不能無視她的威脅。
“去年上元節。”殷卓握着琉璃杯緩緩道,“我難得閑暇,便趁着節日出去走走。燈火闌珊如夢似幻,我見着她……就恍如見到五年前的阿茹。我一路跟随着她,聽見下人叫她如娘,你可知道,那一刻似乎連我的心都不敢跳動了,我害怕驚擾了她,從此她便從我眼前消失。”(~^~)
PS: 袖子這個窮逼這幾日重新開始上班,稍微适應了一下,工作一般情況比較閑,白天可以私摸摸的打字,之後更新會相對穩定起來,特此告知,多謝大家的支持。不過必須吐槽的是,公交車居然五點就沒有了!然而我五點半下班!!!!打車要二十五塊……心疼的要滴血了,這樣一個月下來,我特麽上的根本不是班,簡直是上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