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了然,看來俞尚書不僅僅是偏寵俞織如,還很寵這位孫姨娘。
既然俞尚書有心安慰愛妾,崔凝就不去做那讨人嫌的事,“那我還是等等再去見孫姨娘吧,勞煩姐姐先帶我去見俞大娘子。”
那侍婢喚了另外一個二等婢女過來,又向崔凝告罪,“還請大人恕罪,奴婢得守在夫人身邊,不好四處走動,便讓映畫帶路可好?”
崔凝原想趁機多像這侍婢打聽些事情,但人家走不開,她便沒有強求,“多謝。”
映畫是負責俞夫人基本洗漱的侍女,挺愛說話。她對崔凝這個女大人很感興趣,但不敢随便開口,崔凝稍微問上兩句她便像竹筒倒豆子般,言語刹不住,間或還會問上崔凝幾個小問題。
本着禮尚往來的心态,崔凝也挑揀着回答了幾句。
短短一段距離,崔凝聽了滿耳朵的八卦。她起初覺得俞府上下和睦,可是這麽一通聽下來,才明白原來平靜之下盡是暗湧。
俞府有三房,其他兩房則住在尚書府兩側相連的宅子裏,兩邊有側門相連,俞織如被棄屍的側門便是通往二房。
這三房隻有俞尚書是老夫人親生兒子,另兩位是庶子,在老夫人有意無意的打壓之下,都沒什麽出息,如今仍依附尚書府生存。
俞織如的死會不會與這兩房有關系?
崔凝尚未想出什麽頭緒,卻已到了俞瑢住的地方。
崔凝來過俞府兩回,今日更是轉了個遍,發現俞家三位娘子住房布局很能說明點問題:俞瑢單獨住在距離正房最近的地方,俞織如一直養在老夫人膝下,自是同老夫人住在一處,而俞織馨則跟着孫姨娘住。
俞瑢的院子裏種滿了各種花草,正直春季,滿庭花香,一棵粗壯的榆樹橫枝上系着秋千,而俞瑢正靜靜坐在秋千上怔怔發呆,風一吹,花瓣落了滿頭滿身。
崔凝沒有叫人驚擾她,在旁邊站了好一會兒,她才發覺,“崔……崔大人。”
俞瑢站起來行禮。
“咱們也不是第一回見面了,不必多禮。”崔凝對着這個比自己還大幾歲的女孩挺有好感。俞瑢不算特别漂亮,但是骨子裏有那麽一股說不清的勁兒,仿佛無論遇見什麽事情都能扛得住,這份倔強隐忍偏又帶着一絲脆弱,讓人瞧着心疼。
崔凝在石凳上坐下,問道,“你在想些什麽?”
“很多事。”俞瑢見她态度随意,便也不再拘謹,坐在她對面吩咐侍女上茶,而後才又繼續道,“想必大人也看出來了,我和我母親在這家裏不大受待見,我也差不多是要出嫁的年紀了,不管父親再怎麽不上心,我都是嫡女,總不會嫁的太差,可待我嫁出去之後,以母親那個性子……唉!”
俞夫人确實軟弱,隻是崔凝有點不明白,“俞夫人乃是正室,又有三品诰命,何至于如此擔心?”
俞瑢淡淡一笑,蒼白的臉被桃花映得微紅,竟是平添了幾分姿色,“三品诰命又如何,大人可見浮浮沉沉,連皇後都有落馬的時候?”
通常情況下,後宅并不是能講通道理的地方。
“孫姨娘是父親青梅竹馬,打小兒定的親事,隻是後來孫姨娘家道中落,待嫁的年紀不知所蹤,父親令人遍尋不見,便以爲她早已不在這世上了,于是隔年另娶了夫人。誰料,沒過半年,孫姨娘找上門了……”
俞尚書的原配夫人身出名門,容貌秀麗,性情溫婉,行事更是大方得體,挑不出半點錯處來,她将内宅打理的妥妥帖帖又不乏溫柔小意,俞尚書極爲愛重。孫姨娘在外讨生活,同一個高高在上的貴夫人比起來,别說是氣度,便是容貌都遜色不止一點半點,如此情況俞尚書又怎麽可能休妻!
俞尚書想着自己找了兩年等了兩年,已算仁義至盡,他是餘家嫡長子,總不能爲個女人守一輩子不娶,隻不過念在兩人小時的情分,又有過婚約,便打算幫她在長安立足,再尋個好人家嫁去。
孫姨娘很識趣的沒有貼上來,接受俞尚書的安排在長安住下來,然而她接過房契和錢财的時候卻說:自己接了這些,兩家互無虧欠,她已過了嫁人的大好年紀,便不做他想,從此在家做個居士,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這一番言辭,倒是讓俞尚書生出一些不忍和愧疚。
事後孫姨娘也的确沒有糾纏,安安分分的過自己的日子,隻逢年過節備一些禮品給老夫人。
日子一直平靜無波,直到原配夫人生二胎的時候突然難産。
俞尚書請了禦醫,好歹保住了母子的命,隻是原配夫人就此落下了病根,沒幾年便撒手人寰。俞尚書悲痛不已,就在這時,孫姨娘恰是時機的出現,安撫俞尚書。
這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麽事情,俞瑢并不清楚,隻是聽說俞尚書去了一趟江南道,便突然向黃家提親,成親之後納了孫氏爲妾。
“從一些家生子的口中,我才明白父親爲何會娶母親。”俞瑢慘笑,“因爲母親很像父親的原配夫人。”
黃氏不管是從容貌還是氣質,與原配都有八九分相似,俞尚書乍見之下恍然看見了妻子二八芳華剛剛嫁給自己的模樣,忍不住想法子将人娶了回來。
可惜成親之後他才發現,這世上果然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黃氏與原配夫人相似的也隻有外貌和溫婉的氣質了,裏子簡直是天壤之别,原配夫人是他溫柔的港灣,是他的賢内助,是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黃氏卻是需要他花費無數精力哄着的小女孩,心思敏感脆弱,他稍有疏忽便見着她眼淚汪汪。
人是他自己求娶回來的,又長得如此像自己深愛的妻子,俞尚書也就忍了,一哄竟是哄了她這麽些年。他的小心呵護沒有一絲一毫是因爲喜愛,心裏自然不當她是一回事,甚至覺得她是負累,不僅僅比不上原配夫人,就連孫姨娘也多有不如。
這些,就連俞瑢都看的一清二楚,偏偏黃氏還沉浸在夫君的溫柔之中。
“看我,胡亂說了一通。”俞瑢滿是歉意道,“不知大人來找我所爲何事?”(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