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被拘了這許多日,一出門便如出籠的小鳥,旁的景色先不看,直奔着樂天居而去。
“五哥在哪兒?”崔凝進門就抓住個小厮問道。
“回娘子的話,郎君此刻八成還在院中晨練。”小厮笑答道。
崔凝吩咐青祿給他賞錢,提了裙裾一溜跑到後頭。
魏潛猜着今日崔凝可能會出來,昨晚便宿在樂天居裏,天微微亮的時候就起來在院子裏練功,方收式,忽見一個淺紅影兒如乳燕投林般向他撲過來。
魏潛彎起嘴角,展臂接住。
“五哥,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呀,你想不想我?”崔凝擡頭笑嘻嘻的問。
她今日着一件銀紅罩白的小襖,下邊是一件鹭鸶紋緞裙,頭發在兩側绾了垂髻,額上用朱紅繪了三片小小的花瓣,既有少女的清麗又帶着幾分稚氣未脫的可愛。
魏潛空落落的心立即歡喜滿溢,低聲道,“想。”
這麽長時間積累的想念,崔凝早就忘記了魏潛之前諄諄叮囑的男女有别,像個挂件一樣攀在他身上,魏潛高興還來不及,自是不會指摘她這個。
魏潛伸手托了她的腿,讓她整個人坐在自己的臂彎裏,就這麽攜着去了暖閣裏。
崔凝開心的捏了捏他的手臂,“五哥力氣真大!”
魏潛看着長身玉立,顯得偏瘦,可稍一吃勁那手臂上捏着像石頭一樣。
“你太瘦了。”魏潛心想,天天給她加兩頓點心,時不時下館子,怎麽就喂不胖呢?一手撈起來輕飄飄的。明知她已經吃過,卻仍道,“一起用早膳吧。”
“好。”到了屋裏,崔凝跳下來,坐到胡床上。
那胡床是平時符遠喜歡待的地方,底下厚厚的褥子,上面鋪了厚厚的羊絨織毯,坐在上面微微陷下去,溫暖舒适。
魏潛吩咐小厮去取早膳,轉頭又與崔凝道,“我去換件衣服。”
崔凝點點頭,順嘴誇了一句,“五哥穿白的好看。”
魏潛今日穿了一身牙白寬袖,因方才練武,大袖被紮束起來,烏發整齊束起,整個人便如那幽谷高山陽春白雪,說不出來的幹淨俊美。
因着她這句贊美,魏潛稍作洗漱之後讓雲喜又尋了件素淡的衣裳穿。
用完早膳,魏潛便帶崔凝出門。
崔凝在長安這麽久,攏共就去過兩次西市,卻都是經過,從來沒有認真逛過,她早已對西市濃郁的異域風情向往已久。
西市和東市一樣都建的方方正正,地方也差不多大小,但是不同的是,這裏多數都是小店,還辟了一塊地方專門做集市買賣,做的是跑商生意,平時就人鬧非凡,上元節就更不需多言。
集市上彙聚天南地北的貨物,挨着節日,裏面的新奇玩意比平時更多,所以魏潛便直接領着崔凝來了這裏。
一下車,崔凝就瞧見街道上白膚高鼻的異域人,更奇特的是,他們的眼睛有的是藍色、有的是綠色。從小在山頭上長大的孩子,縱使在清河崔氏長了幾年見識,卻也沒見過這些,崔凝瞪大眼睛,興奮的嗷嗷直叫,扯着魏潛的袖子道,“五哥五哥,我這會子可恨自己隻長兩隻眼。”
魏潛瞧她臉頰紅紅一副莊稼人剛進城勁頭就覺得有趣,一手攜了她托舉起來。
崔凝頓時明白他的意思,麻溜的坐上肩膀。因她穿了裙子,不好邁開腿兒,隻能坐在一邊肩膀上,好在魏潛肩寬,又用手臂拖住,崔凝一隻手攬着他的脖頸,倒也坐的穩穩當當。
兩人模樣生的好,本就引人注目,再做出這種舉動,行人紛紛側目。
附近有小娘子看着羨慕的不行,扯了身邊的郎君也要坐,不多時街上就有不少效仿的,倒也不顯得他們太突兀。
崔凝坐的高看得遠,哪兒有好看好玩好吃的便告訴魏潛,要他走過去。
剛剛轉了一小會,崔凝滿手都是小零食,吃到隻嚷嚷可恨隻長了一個肚子。
魏潛有敏銳的觀察力,也頗能看透幾分人心,他對誰好,并不是刻意去獻殷勤,而是潤物無聲般的存在,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表情,他便知道對方要什麽,之後便默默做了,有時候甚至不需要任何表示,他也能恰時滿足對方所需。
他的好處,崔凝全部都知道,正因爲知道,她才覺得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隻玩了一會,崔凝便要求去茶樓裏歇歇腳。
魏潛知曉她是擔心自己累着,面上笑意又深了幾分,順着她的意思找了一座高三層的酒樓,喝茶歇腳的時候還能看看集市上的景。
酒樓一層的大堂四周坐滿的看客,中央空曠的地方有胡姬跳舞。
崔凝在樓上趴着圍欄上看了一會,見那些舞姬跳完一曲後就被帶下去,又換了另一批,時不時有人上前去和旁邊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詢價。就她看了這一會兒,就已經交易三個了。
舞罷幾場後,氣氛正熱,此時上了一場獨舞,那舞姬膚白勝雪,這麽冷的天氣,隻着了一件單薄的碧色裙裳,纖細的小蠻腰都露在外面,長過臀的紅發披散着,墜着碧玉珍珠發飾。舞姬的身子凹凸有緻,胸那麽大,腰卻盈盈一握,臀兒豐滿挺翹,裙子兩側開叉正到臀下,她舞動的時候隐約能見修長的玉腿。
舞姬面上挂着如煙似霧的薄紗,隻露出深邃的墨綠眼眸,帶着媚兒瞟過來的時候,如妖似魅,美的驚心動魄。
四周那些男人眼裏冒着光,恨不能要将她吃了模樣。
“五哥,你看那舞姬多美,方才瞧了這邊一眼,我感覺半邊身子都酥了。”崔凝啧道。她這是第一回真正知道什麽叫做“男女有别”。
魏潛看了下面一眼,“虧得你不是個郎君,不然定是個耽于美色之輩。”
“那可不。”崔凝用竹簽叉了一塊蜜瓜塞進嘴裏,舒坦的歎了口氣,“長安真是好,冬天都能吃上瓜。”
瞧着這樣的熱鬧,崔凝頓生雄心壯志,這日後勢必要看盡長安花,吃遍長安瓜,做個霸氣的崔大人,娶個最俊的俏郎君。
崔凝瞧着魏潛,心中油然升起滿足感,覺着自己現在就差霸氣了。
魏潛見她掐着腰,渾身上下都憋着一股子勁要往外使似的,難得猜不出來她的意圖,“你在想什麽?”
“嘿嘿。”崔凝可不敢說要方才想着要娶他的事兒,爬起來谄媚道,“五哥,你肩膀酸不酸,我給你揉揉。”
說着跑到他身後,搓搓手捏起來,“力道怎樣?”
魏潛側頭看看她的手,笑着将話題放了過去,“很好。”
崔凝哼哧哼哧的捏了一會兒,魏潛便讓她歇着了。
吃完飯,二人又相攜到集市上去玩。
上元節最有趣的還在晚上,滿城亮如白晝,許多人都盼望着一場“衆裏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邂逅,且夜晚似乎更能讓人興奮起來。
魏潛便帶着依依不舍的崔凝回了樂天居的時候,正好夕陽西下,朱雀街上已然挂滿了燈籠。
崔凝一直持續興奮,此時有些倦意,魏潛便讓她在書房裏眯了一會兒,免得一會兒看燈的時候不能盡興。
一覺香甜。
待崔凝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天黑。
稍微收拾一下,吃了半碗粥溫了腸胃,青心便給她裹了厚厚的大氅去暖閣。
魏潛還是整整齊齊的模樣,見了她懶懶的模樣,不由笑着伸手,原想揉她的發,見她發髻整齊,便順勢該爲輕拍。
“五哥沒有睡嗎?”崔凝問。
“不困。”魏潛遞了個話本給她,“緩一會吧,剛醒吹風容易染風寒。”
“哦。”崔凝點點頭,接了話本翻開來看。
這一看便一發不可收拾,她往常讀的都是案卷,再往前看的是晦澀的道家典籍,乍一看如此生動有趣的故事,竟是一時不能丢手。
還是魏潛勸她,“外面花燈如晝可不多見,你難道就打算在屋裏窩着?”
崔凝畢竟是個能夠控制自己的人,聞言便丢了書,與魏潛出門看花燈去了。
萬家燈火鬧春橋,十裏光相照。
順着朱雀街一路向東,轉過幾個街巷,到了河邊,河上花船緩緩行駛,絲竹歌聲悠揚,無數花燈漂浮在水面,順着水流向下遊漂去,乍一看宛若銀河星子。天氣寒冷,周圍人氣燈火多了,水面上很快起了一層薄薄霧氣。河邊有那賣香火的商販,不少人很願意花幾個大子兒買一束趁着大好節日在河畔燒香祈福,煙霧袅袅随風飄散,笙歌齊發,熱烈喧嚣,飄然而上,遠處的樓閣便缥缈猶如蓬萊島上的仙山樓閣,煙氣缭繞于玉樓之腰,壯麗不可言說。
崔凝看的如癡如醉,忽聽旁邊一陣不小的騷動,側耳聽了幾句,便順着她們的目光往橋上看,卻見一襲藍袍的謝飏和幾個俏生生的娘子在一處,幾個人相貌生的極好,在瓊樓玉宇處宛若谪仙。
那是水畔兩座樓的連接橋,建的頗高,是個很好的觀景處,卻并不是人人都能登上去,因此橋上人不算太多。
崔凝收回目光的當口,猛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自橋上經過,她霎時間僵住,腦子裏有一瞬的空白,而後便瘋一樣的撥開人群往那邊跑。(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