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咣當一聲被人踹開,崔凝躺在地上,視線模糊,卻還是看見一條大長腿從眼前掠了過去,一腳将左旌踹飛出去。
緊接着崔凝被人拉了起來,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耳朵貼着他結實的胸膛,聽見如擂鼓一般急速的心跳聲。
“五哥。”崔凝嗅着清爽的味兒就認出了他。
暗衛跟着全都沖進來,但是隻有左旌在屋裏,左凜早已消失無蹤。
左凜曾是工部侍郎,擅長修築,一個巨大的觀星台都不在話下,自家宅子裏修幾條密道還不是信手拈來?
魏潛看了一圈,命一名暗衛道,“去床榻那邊找密道入口。”
左凜跑的這麽快,那密道肯定就在床榻附近。
魏潛現在沒心情去抓人,抱着崔凝快步離開左府,去太醫院是來不及了,他便帶着她去了附近熟識的醫館。
城中策馬,涼風呼呼從耳邊刮過,崔凝嗅着清淡溫熱的氣息安心睡了過去。
這一睡卻把魏潛吓得不輕,抓着缰繩的手上青筋都爆出來了。
到了醫館門前,馬都沒有停穩,便直接抱着她躍下來沖入館内。
“胡醫!”魏潛不顧一群排隊的人,直接抓了坐堂醫者到内室。
魏潛曾經辦過一個案子,是病人家屬用藥害死病人,卻推在醫者身上,想訛一筆錢,因那醫者年輕,所有人都覺得是他醫術不精害死人,隻有魏潛站出來幫他洗清冤屈。
那醫者便是這家醫館的坐堂,名叫胡惟善。
胡惟善瞧見崔凝滿臉是血,也是一驚,連忙靜心把脈。
待确定脈象并無大礙,他又仔細檢查她身上的血迹,“恩公放心,這不是小娘子身上的血,小娘子隻是中了迷藥,若想她醒過來,隻需一盆冰水即可,不過最好是讓她睡一兩個時辰,直接用水激醒對身體不好。”
魏潛懸着的心才落實,略松了一口氣,才發覺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
胡惟善見過魏潛的次數不多,但在他印象裏,魏潛年紀輕輕便有一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淡定,現在瞧他,兩鬓的黑發卻都已經被汗水浸的濕漉漉,豆大的汗水順着臉頰一直滑到下颚,可見先前急的不輕。
“勞煩先幫我準備一盆清水吧。”魏潛聲音有些沙啞。
胡惟善令藥童過去打水,“我先去堂中,恩公有事再喚我。”
魏潛起身拱手道,“我随你去一趟吧。”
胡惟善不解,但沒有拒絕,“好。”
魏潛把胡惟善送到前堂,拱手對排隊等候的病人施禮,“抱歉,方才在下一時情急,強擄了胡醫,耽誤各位診病,今日診金都由在下出,還請各位見諒。”
排隊抓藥的也都不是急症,大家得了好處,又見魏潛如此相貌堂堂彬彬有禮,頓時沒了怨氣,還紛紛出言安慰他。
魏潛回到内室,清水已經打好放在盆架上。
他擰了帕子,幫崔凝細細把臉上的血擦拭幹淨,目光平靜而柔和。
魏潛守着她坐了一會,便令醫館的小厮拿了崔凝身上的信物去國子監尋崔況。
不多時,崔況便策馬趕到,一間魏潛便問,“我二姐怎麽了?”
“沒有大礙,隻是中了迷藥。”魏潛既然有心想讓崔況幫忙瞞着家裏,也就不說那些虛話,直接實言相告,他很清楚崔況并不是那種好糊弄的孩子。
“放心吧,我會處理,你有事就忙去吧。”崔況道。
魏潛沖他拱手施禮,而後轉身離開。
崔況願意瞞着,不是爲了别人,而是他知道崔凝願意在外頭做事,若是此事往家裏一說,父母定然會阻止她繼續留在監察司。
崔況問清楚崔凝的情況,守着她坐了大半個時辰之後讓醫館小厮去雇了一輛馬車回來,也不讓旁人插手,親自把她背上車。
崔凝這一覺睡得沉,待到天色快黑的時候還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迹象。
崔況這才令人取了冰來,包了一包放在她額頭上。
寒氣滲入,崔凝很快有了意識,擡手把腦袋上的冰袋拿掉。
“醒了就快睜眼,不然一會瞞不過去了。”崔況擡手拍拍她。
“我這在哪兒?”崔凝半晌沒緩過神來。
崔況黑着臉道,“我都不稀罕說你,快點起來!”
他說着把冰袋撿起來,叮囑她道,“你要是不想讓母親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情呢,就老老實實按照我說的做,待會母親來看我,你就說我今日在學裏不舒服,你恰巧遇上,就把我送回家來了。”
崔凝想起之前的事情,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過來,忙問道,“那說你什麽病?”
“暑熱。”崔況把外衫一脫,躺倒床上,撿了冰袋放在手邊,随時準備放腦門上。
崔凝記起自己身上可能有血迹,想換身衣服,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衣服被換過了,問道,“你給我換的衣服?”
“是青祿。”崔況翹着腳,指了指水果盤中切好的梨子。
崔凝用竹簽插了一塊送到他嘴邊,“你不是挺聰明嗎?這都快過冬了,鬧什麽暑熱啊!還有,萬一青祿亂說怎麽辦?”
崔況嚼着梨子,含糊道,“見識短淺,暑熱積毒未必會當時發作,還有那青祿,比你更好糊弄,她不敢亂說。别問東問西,眼瞅着母親要來了。”
說完又指了那棗糕。
崔凝無奈,隻好取了一塊送到他嘴邊,“我真得勸勸裴九娘,不能嫁給你這樣的,吃東西還得人一口一口喂!”
“我現在是病人。”崔況翻了個白眼,“你要是恩将仇報,看我不揭穿你老底。”
崔凝把一大塊棗糕全都塞進他嘴裏,“吃你的棗糕吧!”
“夫人。”門口小厮的聲音傳進來。
崔凝忙将冰袋放在崔況腦門上,突如其來的冰冷把他凍得一哆嗦,差點被棗糕噎住。
淩氏急步進來,滿面焦急道,“況兒怎麽樣了?”
崔況滿嘴糕點,說不出話,崔凝隻能道,“母親放心吧,小弟沒事,醫者說是有點暑熱積毒,幸好不嚴重,發出了就好了。”
崔凝一面說,一面心虛的目光四處亂飄,她怕被淩氏發覺,隻能轉臉看着崔況。
淩氏好不容易生了這麽寶貝疙瘩,還處處爲她争臉,他這一病,自然萬分心疼,一時間都亂了方寸。
崔況偷偷咽下嘴裏的東西,開口安慰道,“母親莫憂心,本就是小事,醫者說若是一直不發出來才嚴重呢。您可不能太過擔憂,否則便是兒子不孝了。”
“我哪兒能不擔憂,我已經去請醫者了,再看一遍我才能放心。”淩氏絮叨,“你不舒服才回家來,怎麽不快點令人告訴我?”
接着她又數落崔凝,“你也是,幫他瞞着!萬一有個好歹呢!”
崔凝緊張的握緊拳頭,崔況仍舊悠然躺着,抽空還把冰袋拿了下來,“冰的腦袋疼,緩緩再說。”
淩氏哪有不依的。
崔凝又說好話哄着,淩氏漸漸平靜了些。
須臾,醫者便拎着箱子趕過來,沖淩氏施禮,“盧醫下午被接到城外莊子上看診了,他家藥童托在下代爲看診,在下是盧醫的朋友,姓彭,在朱雀街開醫館的。”
泛泛之輩絕不可能在朱雀街開醫館,淩氏一聽,便立刻道,“勞煩彭醫給我兒瞧瞧。”
彭醫放下箱子,認真給崔況試了試脈,片刻之後,起身道,“令郎體内淤了暑熱,幸而并不嚴重,發一發便沒事了,我開一劑藥,服下便可大好。”
崔凝心下奇怪,難不成崔況事先還找了個醫者串通?
“多謝彭醫!”淩氏總算放下心來,令人取了診金交給彭醫,還親自把他送出去。
“你認識彭醫?”崔凝才不信什麽盧醫外出問診的鬼話。
盧醫一直是崔家在長安常用的醫者,與崔玄碧、崔道郁都相熟,請他過來直接就穿幫了。
“忘年之交。”崔況眨了一下眼睛,繼續裝柔弱。
崔凝沒想到,平素像個老叟一樣的崔況還有這樣頑皮的一面,不禁笑起來,壓低聲音道,“多謝小弟!”
“咳!”崔況也小聲道,“你兄弟病了,你笑的這麽開心真的好嗎?”
崔凝忙斂了笑,轉而問道,“今天是五哥送我回來的吧?放心,母親回來我能聽見腳步。”
“也差不多吧,是他把你交給我。”崔況道。
崔凝緊張道,“五哥可有受傷?”
“傷了,渾身都血,現在還躺着沒醒呢。”崔況憂心忡忡。
崔凝驟然如墜冰窖,臉色霎時間變得煞白。
崔況見狀,知道玩笑開過了,連忙道,“我同你說笑的,他好好的呢,一根頭發絲都沒掉。”
“你安慰我的吧?”崔凝顫聲問。
“胡扯,從小到大,我安慰過你嗎?”崔況哼道。
崔凝這才相信,怒道,“你個混球!要不是看你幫我的份上,非揍你一頓不行!”
外面淩氏的腳步聲響起,崔凝忙道,“母親來了。”
崔況譏諷的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隻得恨恨瞪了她一眼。
好不容易熬過今晚。
次日崔凝一早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官府,親眼看見魏潛毫發無損才把心放回肚子裏。(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