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崔凝坐着一動不動,“您會如何處置?符大哥會不會有危險?”
崔玄碧靠在圓腰椅上,雙手交叉放在腹前,神色平靜的望着她,“你擔心符家小子更甚于魏家小五?”
“我這麽做會給五哥惹麻煩?!”崔凝一驚,急道,“毀了這東西,誰都不知啊!這些信函隻有我和五哥看過。”
“信從何處而來?”崔玄碧問。
崔凝道,“前工部侍郎左大人給的。”
崔玄碧又問,“你覺得他看過其中内容嗎?”
收着十來年了,估計都能倒背如流了吧!
崔凝小臉肅穆,沉吟片刻,恍然明白,“祖父是詐我呢!這件事情牽連甚廣,陛下肯定會秘密處置,隻要不公開,左大人不會知道裏頭少了誰。”
崔玄碧面上露出一點笑意,“反應還算快。就算左仆射在其中牽涉很深,私下扣這封信也無所謂,但前提是,魏五會替你保密。”
左凜無法直接接觸這個案件,但魏潛是知情者,就算聖上秘密處置,他也完全能夠猜出這匣東西被人動了手腳。誰關心符家?誰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接觸密函?答案明擺着的。
符遠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說是兄弟也不爲過,他都沒有爲其遮掩,難道會對崔凝的行爲争一隻眼閉一隻眼?
“信送回去還來得及嗎?”在崔凝心裏,還是魏潛的喜怒更重要一些,她不能得罪他。
符遠于她而言,是像二師兄的人,是朋友,可是魏潛卻是她師門的救命稻草!這種選擇很殘酷,崔凝不想面對,可是非要選的話,她隻能對不起符遠了……
至少她可以安慰自己說: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你祖父做的不對,而我師門是無辜的。
崔玄碧看崔凝的反應,卻誤會了她的想法,以爲她更喜歡魏潛,“我知道了,祖父不會做害你的事。”
“謝謝祖父。”崔凝略略放心。
不過她放心的太早了,之後發生的事情讓她恨不能撞牆
——就不應該把東西交給祖父!
然而這會兒,崔凝卻覺得送出了燙手的玩意,以爲無後顧之憂,次日便一身輕松的去了官衙。
雖然看着魏潛仍舊滿是心虛,但比昨天平靜多了,可以勉強藏住情緒。
午飯時。
魏潛道,“出去吃飯。”
“好。”崔凝飛快整理東西,跟他出門。
監察司中有供應三餐,如果太忙或者家住的比較遠,可以在官衙中吃飯,而魏潛今日卻帶崔凝去附近酒樓吃了一頓。
他從始至終沒有說話,表明心情不是太好。
若是平時,崔凝早就出言詢問了,但人心虛的時候就特别小心,使得她始終沒有勇氣開口。
快至官衙之時,魏潛道,“你沒有什麽要跟我交代的嗎?”
“啊?”崔凝心虛的看了他一眼,揪着袖子,“交……交代什麽?”
“給你一次機會,認真想想,不必立刻回答我。”魏潛道。
崔凝用眼角餘光偷看,他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平靜的猶如往常一樣。
到官衙的時候,監察處的幾個人正聚在院子裏泡茶。
監察司一共有四個監察處,每個監察處都有一個獨立的院子,且相隔比較遠。監察處由一名監察佐令、兩名監察副佐令、四名監察使、十六名監察副使組成。
監察司是唯一個不用熬資曆的地方,你若是有用處,像魏潛這樣破格升職也尋常,若是政績平平,就算呆二十年可能還是在同一個位置上。
不過,魏潛過于年輕,也不愛管束手下,這使得監察四處的整體氣氛不那麽嚴肅。
“佐令回來啦,午後易倦,快來喝一杯!”一個胖子招呼道。
胖子乃是監察副佐令,四十歲左右,五官已經被肉擠得不太分明,盡管長相抱歉,卻有個挺儒雅的名字,叫易君如。
另外一個副佐令名叫盧仁劍,高瘦幹淨,看上去跟魏潛差不多的年紀,長得不算太好看,但是氣質出衆,無論何時見他,都是一副幹幹淨淨斯斯文文的模樣。
魏潛坐下,接了盧仁劍遞過來的茶。
“崔典書也坐,有小點心。”易君如用哄孩子的口氣。
所有的監察使和監察副使都被派了出去,院子裏顯得格外清靜。
“司氏姐妹的事情可有眉目?”魏潛問。
盧仁劍道,“還沒有。”
魏潛蹙眉。
其實他被破格升爲監察佐令的時候就知道四個監察處裏頭四處最差,不僅辦事能力不行,還缺了好幾個監察副使。一般情況下,都是魏潛親自去辦案,這幫子人留在監察司喝茶閑聊,整理卷宗,查查資料,可是這次的案子涉及太廣,他一個人跑不過來,才将事情交代下去,誰料一個個還不如崔凝好使!
“這些天查司氏的人都查到些什麽?”魏潛平靜問道。
易君如道,“接觸司氏姐妹的人都問過話了,沒有查到線索。”
“我從吏部帶出來的東西你們都看了嗎?無法從司氏入手,就查淩薇、淩菱,帶着畫像去她們老家查。”魏潛看着易君如道,“半個月内不查到線索,他們就可以不用來了。”
易君如沒想到魏潛會說這種話,他一直以爲魏潛脾氣特别好,“這……這不太好吧,咱們本身就少幾個監察副使,若……”
魏潛打斷他的話,“先不必替他們開脫,兩位副佐若是仍舊想過從前的悠閑日子,恐怕也得卷鋪蓋走人,沒有用的人少一個是一個,四處容不下不做事還杵着礙眼的人。”
易君如和盧仁劍擯住呼吸,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魏潛說了什麽。
“喝完茶就進來讨論案情。”魏潛擱下茶盞,起身回屋。
兩人面面相觑。
易君如拉住崔凝,“典書是不是和佐令鬧别扭了?”
“我們像鬧别扭嗎?”崔凝反問。
“走吧,屍位素餐的日子一去不返了。”盧仁劍撫了撫本就十分整齊的衣襟,跟着進屋。
四個人聚在案前。
魏潛道,“我們現在主要負責司言靈案,但是我認爲,目前一處負責的碎屍案和刑部負責的滅門案有某種聯系。”
他在紙上寫下一些人的名字:司言靈、淩薇、淩菱、仲楚生、陳長壽、袁飛塵、張巍、上官卯、姬玉劫、四俱無名女屍、左凜、魏大。
“碎屍案的嫌疑人有陳長壽、袁飛塵、張巍、上官卯、姬玉劫,陳長壽已死,他這條線索由我來查,易副佐負責去調查清楚這些人,向一處打聽也罷,自己去查也罷,三日之内我要結果。另外,派人盯住河西賭坊。”
“三日!”易君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潛不理會他,繼續道,“盧副佐負責弄清楚其餘四俱無名女屍的身份,另外查明淩薇、淩菱的情況,這兩個人是被冒名,或僅僅是司氏姐妹化名,查到關于她們的詳細情況。女屍身份五日之後給我答案,淩氏姐妹的消息半個月後告訴我。若有疑問,現在可以問我。”
“時間是否太緊?”易君如連忙問道。
魏潛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你隻要想想,你是家中獨子,上有父母需要供養,下面還有三個不成器的兒子要花大價錢在白鶴書院挂名讀書,另有個待嫁的女兒,還有個愛慕虛榮的妻子,可若不是她一直拿嫁妝貼補,你們家日子早已經過不下去,若是失去了這俸祿微薄的官職,你妻子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對你,到時如何供養父母,如何面對兒女,如何自處?想明白這些問題,你就會明白,三天的時間很充裕。”
易君如長大嘴巴,滿面震驚。
盧仁劍本來也想說時間不充裕,但聽過這番話之後,立刻識相的閉嘴了。
“如果二位想明白的話,不如問一點該問的東西。”魏潛淡淡道。
崔凝縮着腦袋裝鹌鹑,生怕自己被魏潛注意到,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搬出來數一遍。
屋内死一般的寂靜。
須臾,盧仁劍開口問,“我們都是查一些小線索,但是我想知道整個案情,以便更有針對性的查。”
“崔典書。”魏潛道。
“哦。”崔凝把近日整理出來的東西遞給兩人看。
待他們看完之後,她才道,“司言靈死後不久,司氏便被滅門了,時隔十餘年,又出現了碎屍案。一切的起始點便是司言靈之死,佐令認爲這三個案子的中心點便在于此,而司言靈案的重點并不是離奇死亡,而是他交給左凜的一匣密函,其中有朝廷裏諸多高官的把柄,因事情牽連甚廣,因此這些密函立即被呈給了聖上。”
魏潛轉臉。
崔凝被他看的心頭一跳,他表情沒多大變化,但崔凝似乎看到了他想說的話——騙子。
好吧,實際上沒有“立即”呈上去。
崔凝幹咳了兩聲,繼續道,“前日交出密函的左大人被人暗殺,幸而左大人早有防備,兇手沒有得手,佐令大人懷疑是那些被司言靈掌握把柄的官員所爲,或許這也是導緻司言靈死亡、司氏滅門的原因。另外陳長壽身上有一些秘密,甯死不肯招出,我們查到他生前與河西賭坊的魏大有一些不明交集,但尚不知查明這個秘密對案件進展是否有幫助。至于兩位副佐要負責查的線索,我想主要是排除不相關的人,查清楚相關之人。現在可疑之人太多,妨礙捋清楚整個案件。我想一處的李佐令已經查了這麽多天,應該有所收獲,易副佐不妨問問。”(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