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穎不僅僅是個臭棋簍子,棋品還特别差,一會兒就叫道,“啊呀,不行不行,這個我剛剛沒想好。”
然後就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崔況。
崔況隻好随她悔棋。
“況哥哥,你這幾顆子要圍殺我了,能不能拿掉?”
“你拿吧……”
崔況耐着性子回答她。
等崔凝返回的時候,一盤棋已經七零八落,裴穎下的津津有味,崔況如坐針氈。
“咦,阿穎占了上風呢。”崔凝心裏暗贊,崔況不愧是少年老成的典範,下棋都知道讓着女孩子。
他平時在學業、競技上面從來不知道什麽叫“讓”,每每都是想方設法的奔着第一去的,輸得起,但不管花多長時間最終必要超越對方,崔凝在棋藝上就是這麽被他超越了。
“二姐,我想起來下午要去上學,就不打擾你們了。”崔況覺得自己需要緩緩心情,“九娘,你與二姐玩吧,我先走了。”
裴穎很是遺憾的跟着崔凝送他出門。
“你與小弟玩的好嗎?”崔凝問。
“好啊,我幾個哥哥都不願同我下棋,要不然就是一會兒便不耐煩了,況哥哥特别好,一直都讓着我。”裴穎高興的道,“我以後還能來找況哥哥下棋嗎?”
崔凝拍着胸脯保證,“當然能,不過他明年要參加科舉,可能會很忙,待考完了就可以天天在家陪你下棋。”
“嗯,凝姐姐能再陪我玩一會兒嗎?”裴穎興緻不減。
“好!”崔凝覺得自己不适合教人彈琴,所以就爽快答應下棋,叫侍婢把棋盤收拾了一下,兩人開始一場喪心病狂的厮殺。
崔況沒有走遠,站在窗下聽着屋裏的聲兒。
一會兒裴穎道,“哎唷。我下錯了。”
崔凝就大方的道,“那你拿回去重下。不過隻能下一次。”
隔了一會兒,就又聽崔凝道,“不成不成,這個子不能挪位置,你挪那個吧。”
崔況覺得,整個人生已經崩塌一半了,到現在他承認自己眼光不怎麽樣。距離娶妻還有好些年呢,爲什麽一定要吊在裴九這棵樹上?滿大唐那麽多女子呢。重新相看雖然會費不少事,但總好過坑一輩子。
崔況是個很有計劃性的人,但是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在感情計劃上,一直在完美的诠釋四個字——事與願違。
屋裏頭崔凝倒是與裴穎玩的很好,因爲崔凝在這些娛樂上本身就不是一個太較真的人,她發覺裴穎并不是在享受下棋本身的樂趣,便沒有底線的配合她。并且樂在其中,兩人愉快的玩耍到了午飯時間。
淩氏令人過來請她們過去吃飯。
崔凝與裴穎短短時間感情突飛猛進,手拉着手便過去了。
淩氏知道裴穎就是兒子看上的小娘子。于是吃飯的時候一直在暗中觀察她。
這時候的裴穎行爲舉止得體有禮,飯後還與淩氏聊天。特别嘴甜,就連偶爾露出一點笨拙的感覺也都讓人覺得這個孩子天真純良,淩氏十分滿意,覺得兒子眼光實在沒的說。
晚上淩氏還在崔道郁面前把裴穎誇了一番,直說崔況小小年紀看人一看一個準。
淩氏其實看出裴穎并不是那種特别機靈的孩子,可是也不笨,正常的交際上面挑不出太大問題,比别的同齡世家貴女更多幾分純真憨厚,貪玩一點也在情理之中。日後随着年紀漸長便不會如此。
崔況心眼太多,倘若再配個心眼多的。兩人性子合适倒罷了,若是不合适免不了要生出龃龉。就像崔況的祖父祖母,能說是誰對誰錯呢?剛開始因爲兩個人都聰明有才學,也過過一段琴瑟和鳴的日子,可是一旦碰到有些事兒,難免各有想法。
夫妻之間要和睦,要麽就是一方什麽都不要多想,跟着另一方的腳步走,要麽就是相互包容妥協,各自退一步。
淩氏很了解自己的兒子,自打牙牙學語時就特别有主意,而且一般人很難動搖他内心的想法,所以他将來的媳婦得跟着他的意思走才能過平靜日子,眼瞧着裴穎就特别合适。
“你說凝兒得找個什麽樣的呢?”淩氏戳了戳身邊快要睡着的丈夫。
“我看子清就挺好。”崔道郁含糊道。
淩氏想了想,道,“凝兒看着大小事兒都渾不在意,可我覺着她骨子裏和況兒像。”
“那就尋個沒主意的嫁呗。”崔道郁現在困的眼睛都睜不開,壓根懶得動腦子。
淩氏越想越愁,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時間在平靜的生活中一晃過去了三個月,合歡案高起低落,戚羽一條性命,隻換陸微雲被罰三年俸祿。
因爲契丹在北方起兵反叛,大将軍王孝傑平叛失敗,唐軍幾乎全軍覆沒,陸微雲請命,帶傷上陣,奔赴戰場。
絕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被這場叛亂轉移,坊間對合歡案的寥寥議論也沒有太強的針對性,畢竟戚氏甯死也沒有做出什麽丢臉的事情來,而陸微雲雖然潛入皇甫家,可也沒有殺人,最難聽的說法就是他想強奸戚氏。
陸微雲在朝野的風評一向不錯,同僚對他的印象大都是君子、講義氣,百姓覺得他是正直的将軍,大部分人還是願意相信他潛入皇甫家是因爲舊情未了。
除風評之外還有現實擺在面前,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多少美嬌娘沒有?非得去招惹一個快中年的寡婦?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陸微雲與戚氏之前的事情不知從哪裏流散出來,剛剛開始人們隻是暗中說道說道,隻當茶餘飯後的談資,真正瘋傳還是因爲陸微雲。
契丹反叛,唐軍幾乎全軍覆沒的情況之下,陸微雲率領大軍用了六個月的時間抵抗、反擊,最終以最小的損失奪回營州。
大唐對外戰争中很少取得如此巨大的勝利,捷報傳來,舉國歡騰。
然而,同時傳來的。還有陸微雲的死訊。他并非戰死,而是走的時候身上的傷本就沒有痊愈。軍營中的條件與長安天壤之别,又接連六個月的作戰,傷口反複撕裂,最後一役之前就已經高燒不退,待奪下營州布置好防守便直接栽倒在地上再也沒有醒過來。
朝廷急派戰将前往據守。
在這等情形下,合歡案再度被提起。而這一回因爲陸微雲的英勇犧牲,賦予這個普通案件一種神秘色彩。不知道是誰把陸微雲與戚氏的事情編成了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
陸家僅是靠陸微雲撐着,他死了之後便沒有任何勢力了,而皇甫家自從戚氏死了以後,就徹底與“華國公”三個字沒有任何聯系,盡管還是有錢有勢,但畢竟隻是普通的商賈人家,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因此,一時間大街小巷的茶館裏一時間人滿爲患,說書的先兒也因這個故事賺的盆滿缽滿。
皇甫家剛開始也阻止了。但無奈捆綁着國家大事,百姓情緒高漲,靠他們一家根本無法夠撲滅流言。索性就任由他們去了,反正最後一代華國公原配夫人賢良淑德。沒有任何品行瑕疵,至于戚氏,填房而已,對皇甫家沒有任何功勞可言,不承認她便是。
崔凝與李逸逸幾個人坐在茶館的雅間裏,先兒正說到:陸将軍别妻兒,帶傷奔赴戰場。
說的是陸微雲臨走之前的一段心理獨白——自羽逝後,吾欲追随而去,然念及家中。心中愧疚難安,恰逢大将軍戰敗。朝廷用人之際,莫非是上蒼冥冥之中予吾指路?且去吧,待我馬革裹屍,戰功庇蔭家中妻兒老小,才可了無牽挂赴黃泉。
英雄難過美人關的故事結局總是令人心碎。
李逸逸哭的直抽抽,謝子玉與胡敏也拿了帕子不住的按眼角,崔凝感觸最深,卻沒有哭,隻是眼睛酸脹的厲害,再一轉眼就覺得刺痛。
先兒講完這一段,便留了一句:預知後事如何,且聽明日分解。
李逸逸毫無形象的伏在桌子上痛哭,哭罷一場才令侍女給收拾一番,渾身幹淨清爽,一對眼睛卻腫的像核桃。
“怎麽這麽慘呢!戚暮雲也真是,别人威脅她,怎麽不同陸将軍說呢?陸将軍一定會有辦法。”李逸逸眼淚又有點忍不住。
胡敏勸她,“官大一級還壓死人呢,陸将軍就是再聰明,那會兒也是無權無勢的普通人,聰明又有什麽用?況且你也忒認真了點,就是故事罷了,真事未必如此。”
崔凝覺得故事中情節大部分是真的,陸微雲不會直接相信她一兩句猜測,必定是确認戚羽嫁給華國公是情非得已,才難以接受。
“戚暮雲也真是可憐可歎。”謝子玉亦是感觸很深,她身爲貴族女,自小就知道以後的婚嫁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決定以後也不會輕易主動去接近任何不可能相配的男子。
可是陸微雲的事情,也不能怪誰,他們相識的時候,年齡差距比較大,誰都沒有存着那方面的心思,戀情就這麽猝不及防的攪亂了一切平靜,打碎了兩個人的結局。
“都要引以爲戒才是。”胡敏最擔憂的是崔凝,“你與符郎君、魏郎君是朋友,可得把握好自己,莫要步入後塵。我們關系好,我才如此直言不諱,你可别怪我。”
“我知道,放心吧。”崔凝聽了滿腦子的愛恨情仇,始終沒有往自己身上想,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輩子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與一個人相戀至深。
“可别提了,提起來我就直想哭。”李逸逸轉移了話題,“你們不是要考女官嗎?三省六部的考試還有兩個月就要開始了,你們誰去考?”(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