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看雪出了雲來賭坊,看了看天色,忍不住道:“你餓嗎?”
陳秀使勁兒點了點頭,眨着眼睛試探着問道:“那你呢?”
“走!”蕭看雪說完這句,便當先走了出去。
陳秀見狀,急了跟上:“别丢下我,等等我!”
蕭看雪在街角找了家面館坐了下來,他吩咐夥計下兩碗陽春面,夥計一聲招呼先給他們倒了兩杯茶水,然後就去忙了。
“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陳秀眼巴巴地看着蕭看雪道。
“不能!”蕭看雪冷冷地道。
“你爲什麽不把鬥笠摘下來呢?”
“不必!”
“那你一會兒吃飯怎麽辦?”
“我有我的辦法!”
陳秀眨了眨眼睛,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此時,店夥計十分熱情地端着兩碗陽春面健步如飛跑了過來,陳秀微微一笑,遞了雙筷子給蕭看雪,但蕭看雪沒有去接,卻自己從桌上取了一雙筷子,道:“快點吃,吃完了馬上出城!”
正在此時,街上忽然一陣吵鬧聲傳來,蕭看雪扭頭看去,卻見衙門的張捕頭此時正帶領一隊捕快匆匆地趕了過來,邊跑邊在口中叫道:“本捕頭正在追拿殺人要犯,閑雜人等一律回避!來人!快去通知守城士兵,讓他們緊閉城門!休要放走了殺人兇手!”
蕭看雪用左手撩起鬥笠的黑紗,右手挑起面條,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絲毫不理街上發生的事。
陳秀看到蕭看雪吃得那麽匆忙,當即也跟着胡亂扒了幾口。
蕭看雪很快就吃完了碗裏的面,他擡起頭,看了一眼陳秀道:“你快點吃,時間來不及了!”
陳秀把碗往桌上一推:“我吃好了!”
蕭看雪皺了皺眉,然後放下一顆碎銀,緊接着起身走出了面館,陳秀來不及思索,當下急忙跟着跑了出去!
蕭看雪邊走邊觀察街上的小販,他在一家燒餅鋪門前,買了十個燒餅,然後用草紙包好,就繼續向城門趕去!
這時,一個聲音冷冷地在後面喊道:“站住!”
蕭看雪站定身形,緩緩地轉過身來,冷冷地道:“你在叫我嗎?”
張捕頭帶領一班捕快即刻追了上來,當即就把蕭看雪圍在了中間!
“我看你這人十分可疑,來人!把他帶回衙門,給我細細盤問!”張捕頭高聲吩咐道。
“是!”衆捕快發一聲喊,當即就要動手拿人,蕭看雪聽到這裏,不由得心頭動怒,一隻握緊劍鞘的左手已因用力而青筋暴漲!
這時,陳秀挺身擋在了蕭看雪的面前,指着他道:“這是我丈夫,因爲得了天花,所以不得已戴了個鬥笠,要是因此讓官爺懷疑的話,小女子先代官人給各位客爺說聲對不起!對不起了,官爺!”
衆人一聽“天花”二字,當即吓得退在一旁,張捕頭也不由得身子往後退了幾步,面上也是略帶驚恐地道:“那他爲什麽帶着兵器?若非圖謀不軌,就必是嫌犯無疑!”
“官爺有所不知,我家官人自幼習武,随身都帶着兵器,隻爲防身而已!這次從青州一路趕來這裏,隻是爲了看病,若有打擾到貴地的地方,還請官爺見諒!”陳秀說到這裏,當下給張捕頭跪了下去,“官爺若肯行個方便,我們這就速速離開,小女子在此謝過官爺了!”
張捕頭看了一眼陳秀,但見她一臉懇切之意,我見猶憐,當下打了個手勢,衆捕快見狀急忙讓出一條道路,張捕頭當即厲聲道:“看你們也挺不容易的,這次就不難爲你們了,你們快點走吧!”
陳秀唯唯諾諾,急忙拉起蕭看雪就往城南去了。
二人一路急奔,總算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杭州城,就算這樣,陳秀仍不放心,回頭張望許久不見官差出來,這才長出一口氣道:“這下總算安全了!”
蕭看雪冷冷地瞪了陳秀一眼,道:“我們應該從北面出城,現在居然到了城南!”
“往北?”陳秀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臉寒了下來,“不好意思,我以爲是往南的!”
“算了,既然已經出了城,還是趕在天黑之前找個地方落腳吧!”蕭看雪舉目四顧,當下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我知道城東南三十裏有一座古廟,那裏或許可以容身!”陳秀提議道。
“看來也隻有如此了!”蕭看雪說到這裏,看了一眼陳秀,“我對這裏不熟悉,還是你來帶路吧!”
陳秀微微一笑,當先走在了前面,她回頭笑道:“我在這裏呆了兩年,一直以乞讨爲生,這地方我熟!”
二人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那座古廟,當下二人一齊動手,準備了些幹柴,當即鋪好稻草,做了個簡易的住處。
蕭看雪打開草紙,取了個燒餅遞給陳秀:“你一定沒吃好,來個燒餅墊墊吧!”
陳秀接過燒餅,微微一笑:“沒想到你也挺會關心人的!”
蕭看雪冷冷地看了一眼陳秀,道:“你想多了!”
陳秀已經慢慢習慣了蕭看雪的冰冷,當即也不生氣,邊啃燒餅邊道:“我是青州人,因爲家裏鬧饑荒,一路要飯跑到了這裏。”
“你家裏沒人了嗎?”
“死了,都被餓死了!”
蕭看雪默然。
“我在這裏要了兩年的飯,前幾天,曾天壽帶着人把我給搶了過去,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麽,難道說我長得很漂亮嗎?”陳秀十分認真地看着蕭看雪,“你說,我到底漂不漂亮?”
蕭看雪擡頭看了陳秀一眼道:“我不知道……”
陳秀不由得撇了撇嘴,接着道:“不管怎麽說,總算是你救我脫離了苦海,從今天起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你不能那樣做!”蕭看雪很認真地道:“你跟着我,會有危險的!”
“我不怕!隻要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麽危險都不怕!”陳秀道。
“就算你不怕,我也不想多個累贅!”蕭看雪忽然把視線移向了古廟外邊,“我是個殺手,從來都不喜歡身邊帶着别人!”
“你,爲什麽要殺人?你殺的都是仇人嗎?”陳秀試探着問道。
“我沒有仇人!我的仇人早就死完了!”
“是你殺了他們嗎?”
蕭看雪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們都該死!”
陳秀十分同情地看着蕭看雪:“那你想過自己的将來嗎?”
“将來?”蕭看雪的眼睛開始變得很迷茫,“我早就已經不屬于我了……”
“你還有親人嗎?”
“沒有!”蕭看雪想了想,然後突然改口道:“也算有一個吧!”
“恩?什麽叫也算有一個呢?”
“我有一個叔叔,從小教我讀書、練劍,他對我非常好,是他把我養大的,我早已把他當成了我的親叔叔,我想他應該算是一個吧!”
“真沒想到你的身世原來這麽可憐!”陳秀說到這裏,忍不住同情起蕭看雪來。
“我去生個火,天馬上就要黑了!”
蕭看雪緩緩地站起,取了些幹柴,不消片時,一團火堆就生了起來。
“你是不是經常帶着這頂鬥笠?”陳秀十分好奇地道。
“是!”
“是因爲你不想讓人看到你嗎?”
“恩!”
“這樣不好!你應該讓别人看到你,看清你,這樣你才會有朋友!”
“我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蕭看雪十分決絕地說完,面上掠過一絲難言的隐痛。
陳秀聽到這裏咋了咋舌,面對眼前的冰人,她實在有些手足無措!
當微風再次吹進這座古廟的時候,滿天的星星已經悄悄地在夜空中出現,陳秀透過破敗的屋頂看了上去,微微笑道:“你看,天上的星星多美!”
蕭看雪連頭都沒擡,卻道:“我看了太多的星星,早就已經沒有感覺了!”
“你這個人實在太沒趣了!”陳秀說到這裏,忍不住看了一眼蕭看雪,“難道你活着隻是爲了殺人?”
“也許吧。”
“那除了殺人,你就沒有别的事做嗎?”
“有!”
“什麽事?”
“殺人!”
陳秀差點沒笑出聲來,忍不住苦笑道:“看來,和一個殺手除了談殺人,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話題了!”
“所以,你最好閉嘴,我要休息了!”蕭看雪說到這裏,就輕輕地躺了下去,而那把劍卻被他抱在了懷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秀一直盯着蕭看雪的眼也開始有些犯困了,她急忙掐了自己一把好讓自己繼續保持清醒,然後她低低地喚道:“喂,喂!”
蕭看雪沒有任何反應,氣息仍然十分的均勻!
“看來,他真的是睡着了!”
陳秀想到這裏,大着膽子走了過去,她十分小心地掀起蕭看雪面上的輕紗,然後,她就看到了蕭看雪那張清秀、英俊、安靜、冷酷的臉!
“他長得好帥哦!”陳秀這樣想着,臉上忍不住泛起一團笑意。
蕭看雪睡夢之中忽然聽到人的氣息就在身邊,當下一腳踹了出去,等他睜開雙目坐直了身子,卻發現陳秀已被他踹出了大殿,此時,她正花容失色地躺在院子裏,不停地呻吟!
蕭看雪急忙沖了過去,一把扶起了陳秀:“你沒事吧?”
“你被人一腳從屋子裏踹出來,會不會沒事?”陳秀疼得差點掉出眼淚,她勉強站了起來,冷冷地看着蕭看雪,“你下腳可真狠!”
“對不起!”蕭看雪淡淡地表達自己的歉意,“好端端的,你爲什麽跑到我身邊?”
“我,我隻是想看看你的樣子!不可以嗎?”陳秀道。
“什麽?你看到我的樣子了?”蕭看雪的表情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嚴肅!
“看到了,怎麽了?”
“那你就得死!”蕭看雪說着一把推開了陳秀,緩緩地把手中長劍指向陳秀!
“你真是個怪人!長那麽好一張臉,卻要天天帶着個鬥笠,被别人看了一眼,就要殺死别人,既然你那麽害怕見人,索性不要那張臉好了!”
“你說完了嗎?”
“我說完了,你要殺就殺吧,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你現在要取,我也無話可說!”陳秀說到這裏,索性閉起眼睛,随時準備就死!
蕭看雪的劍雖然還在鞘中,但是隻要它往前稍稍用力,劍鞘照樣能刺穿陳秀的喉嚨!他冷冷地看着陳秀的臉,内心反複的掙紮着,終于,在原則和善良的天平上,他選擇了後者,他輕輕地收起長劍,緩緩地走進了古廟的大殿!
陳秀聽到蕭看雪的腳步聲,當下就追了進去,她帶着譏诮的笑意道:“我不管你是什麽狗屁殺手,總之,我覺得一個人隻要光明磊落,就不怕被人看見!”
“我做的事的确不夠光明磊落!”蕭看雪慘然一笑道。
“我倒不那麽看,你殺人又不是爲了自己,你隻是個殺手,隻有殺人才能活下去,你雖然做的事情讓人不齒,但是卻不是見不得人的!老虎殺生雖然可惡,但是不殺生,老虎就不能活!這麽簡單的道理你就想不明白嗎?”
蕭看雪盯着陳秀的臉,半天都沒有回話!
“我的話說完了,要殺要剮,你自己看着辦吧!”陳秀說到這裏,把胸脯一挺,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出來。
也不知想了多久,更不知站了多久,蕭看雪緩緩地取下頭上的鬥笠順手就扔進了火堆裏!
熊熊大火瞬間就吞噬了那頂鬥笠,片刻便将之化爲灰燼!
蕭看雪親眼看着鬥笠被燒毀,半天都沒說話,過了許久,他才悠悠地道:“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麽多話,也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講這樣一個道理!你說得不一定對,但是,我也确實沒有必要活在一個鬥笠之下!”
陳秀聽到此處,十分開心地笑了起來,她看着蕭看雪那冷酷但卻英氣逼人的臉,忍不住道:“你能這樣想,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