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是那麽深。
風,還是那麽輕柔。
玉蘭花的香味,也還是那麽濃郁。
白衣女子的臉已因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此刻她的額上忍不住滲出顆顆汗珠,順着臉頰輕輕一滑就滾了下來,立時就消失在粉色的面紗裏。
“看來在開始咱倆談話之前,得先把你的傷口處理一下才好。”
駱秋水說着便靠近白衣女子,伸手就去點白衣女子臂上的穴道。
白衣女子身子一側便躲了過去,當下擡起素手輕輕一甩,一記響亮的耳光就扇在了駱秋水的臉上:“不許碰我!”
駱秋水算是被這一巴掌給打得呆住了!他本來是可以躲過去的,但是他卻擔心萬一自己躲過去了,白衣女子就會因此懷疑他的誠心,所以他隻能挨這一巴掌!
“你是什麽東西?也配碰本姑娘!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爲剛剛救過我,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白衣女子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瞪着駱秋水,聲音也說不出的冷淡。
“女人真是麻煩!”
駱秋水說完這句,突然迸指如電,瞬間便封住了白衣女子身上幾處要穴,他根本沒打算給白衣女子反抗的機會,所以,這次并未露出任何先兆,而白衣女子因爲剛才打了駱秋水一記耳光此時心中仍有愧疚,也沒防到他會再次突然對自己出手,所以才中了他的招!
“我先聲明一下,我隻是爲了幫你包紮傷口,沒有其他的用意,你配合也好,不配合也罷,反正我要動手了!”
駱秋水微微一笑,拉起白衣女子的手,找到傷口位置,用力一扯便撕破了袖子,他看了看傷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麽劍法,居然傷得這麽深,要是再偏一點兒,就傷到動脈了!”
“呸!”白衣女子眼見被個陌生男子撕開了袖子,一張小臉頓時紅到了耳根,“我是不會原諒你的!你給我記住,隻要我有機會,我一定會殺了你!”
駱秋水冷冷地看了白衣女子一眼:“如果你還想找機會殺我的話,就對我客氣一點兒!要不然的話,我保準你不會再有這種機會了!”
白衣女子還想再說什麽,駱秋水卻起身走了出去。
白衣女子十分驚恐地看着駱秋水的背影,本想問問他爲什麽離開,可駱秋水此時已走出了屋子。
大約過了盞茶功夫,駱秋水從外面端了一盆熱水灰頭土臉地進來了,他額上全是汗水,也顧不得擦拭一番,當下取了手帕在水裏打濕,擰幹後又走到白衣女子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幫她把傷口周圍的鮮血擦掉。
白衣女子一眼不眨地看着駱秋水的臉,她完全沒想到眼前這個人會如此細心!
駱秋水把傷口周圍的鮮血擦得差不多了,這才從靴筒裏取出一瓶刀傷藥,在白衣女子面前一亮道:“獨門刀傷藥,萬試萬靈!”
他打開瓶塞,輕輕地把藥粉倒在白衣女子的傷口上,那辛辣的刺激立時便疼得白衣女子一陣哆嗦!
“疼就喊出來,這裏又沒有旁人,是不會有人笑話你的!”駱秋水眼皮一擡瞥了一眼白衣女子,然後,伸手在白衣女子的腰上一摸便取出了她的絲巾,然後就用這絲巾給白衣女子的傷口進行了簡單的包紮。
白衣女子冷冷地看着他做完了這一切,冷冷地道:“現在,可以解開我的穴道了嗎?”
“現在還不行。”駱秋水眨了眨眼睛,笑道:“你的心眼那麽小,要是我現在解開你的穴道,我想你一定恨不得要殺了我,可是你的傷口剛被包紮好,此時過招的話,就前功盡棄了!還是等到明天吧!”
“僞君子!”白衣女子冷冷地說完這句,索性閉起眼睛不去看駱秋水。
駱秋水緩緩地起身,走到桌邊,找了張凳子坐下,然後,自語道:“十六年前杭州城裏有一戶姓柳的人家,當家的是年過五十的柳老爺子,柳老爺子以經營綢緞爲生,日子過得相當富足。可惜柳老爺子一生無後,直到五十二歲高齡才生得一女,取名柳如月。”
駱秋水說到這裏輕輕地瞄了白衣女子一眼,接着道:“後來沒過多久,也不知道是何原因,一夥來曆不明的歹人闖入柳宅,一夜之間居然殺了柳宅大小四十六口,這件事情曾經震驚一時!”
白衣女子聽到這裏,身子忽然莫名的顫抖起來,她的雙眸也因爲激動而變得越發閃爍!
“後來,這個柳宅就變成了一座空宅。再後來,有人花錢從官府手裏買下了柳宅,并取名‘雅香小築’,但是沒過多久,就傳出柳宅鬧鬼的事來,那家住戶擔心出事,就趕緊搬走了。”
駱秋水說到這裏,輕輕地咳了一聲:“後來,那家住戶搬離杭州沒多久,就被人莫名其妙地殺死在半道上,再後來,雅香小築就再也沒人敢來入住了!”
“你在講故事嗎?你講的故事一點都不好聽!”白衣女子冷冷地道。
“那我就講點好聽的吧!”駱秋水淡淡地一笑,“當年殺害柳老爺子一家的人,過了六、七年大概是因爲手裏頭沒錢花了就又大着膽子出來重操舊業,這一次,他們幾乎全軍覆沒!據說,殺他們的人就是得月樓的人!”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白衣女子十分不屑地道。
“後來,那夥歹人的頭領因爲惹不過得月樓,就遠走塞外,躲避仇家去了,可是就在上個月,他竟然被一年輕女子在三招之内取了性命!”
駱秋水輕輕地瞄了白衣女子一眼:“江湖紛紛傳言說是因爲他殺戮過重,終于引來了仇家,但還有一個消息說,殺他的人正是當年柳老爺子的千金柳如月!”
“别再說了!這個故事太無趣了!”白衣女子怒道。
“如今的柳如月可比當年厲害多了,傳言她不僅輕功好,而且善于使毒,暗器功夫更是一絕,她經常使用蘭花殺人,所以她就被人送了個很響亮的名号,叫做‘蘭花仙子’!”
“你說完了嗎?”白衣女子的聲音已接近凄厲的吼叫!
“我又沒有說你,你爲什麽這麽激動?”駱秋水緩緩地轉過身子,眼睛直直地盯着白衣女子。
兩行清淚早已從白衣女子的臉上滑落:“求求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駱秋水緩緩地起身,滿臉歉意地道:“如月姑娘,對不起!”
“我本以爲這件事從此就會過去,但沒想到,你居然還能知道的這麽清楚!”
“我是個生意人,但我也是身在江湖。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兒,我雖然未必盡知,但很多事我還是很留意的。”駱秋水輕輕地走到窗邊,“我本來不想說出這件事,但是,我卻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柳如月!”
“是不是柳如月,又有什麽意義呢?難道我受到的傷害還不夠大嗎?”白衣女子說到這裏忍不住痛哭起來!
“如月姑娘,請原諒我的冒昧之處!我之所以這樣做,完全是有我的苦衷的!”
“苦衷?”柳如月帶着一臉慘笑擡起了頭,“你揭了我的傷疤,居然還說有苦衷,你不覺得自己很好笑嗎?”
“十八年前,家母途經杭州,身分無文卻又身染重病,若非柳老爺子仗義搭救,恐怕早就困死在杭州了。家母臨終之前一再囑咐我,一定要找到柳家後人,哪怕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柳家的大恩大德!”
駱秋水說到這裏,“撲通”一聲跪倒在柳如月的面前:“柳姑娘在上,請受駱某一拜!”
白衣女子當下一驚,急忙道:“你快起來!起來!”
駱秋水一連叩了三個響頭才緩緩地起身:“今日終于讓我找到恩公的後人,也算了了我娘一樁心願了!”
“真沒想到,家父和令家母之間會有這麽一段淵源!”柳如月面上一陣唏噓,“駱公子,你是怎麽猜出我的身世的?”
“起初我也不敢肯定,後來到廚房裏燒水的時候,突然感覺這個地方好熟悉,我也說不上來爲什麽,但是那種感覺卻越來越強烈!然後,我就試探着說以前的事給你聽,慢慢的,我就發現你開始變得很激動,我就開始斷定你和這件事有關,所以就慢慢把你聯系上了。”
“原來,都是我的暗示才讓你誤打誤撞給蒙對了!”柳如月說到這裏慘然一笑,“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這個宅子後來聽說又被人買了下來,請問是姑娘買的嗎?”
“沒錯!”柳如月長長地歎了口氣,“當年我被得月樓主在混亂之中抱走,後來稍微長大一些,他就給我講我的身世,我當時聽完就哭着求他幫我報仇,他卻說讓我給他錢,他才會出手!
“可是我當時那麽小,哪裏會有錢,于是我就答應他等學成武藝後,幫他免費殺人!後來,他果然信守諾言,幾乎殺盡了我所有的仇人,隻留下一個領頭大哥。上個月我終于打聽到仇人的消息,就遠赴塞外,親手取了他的性命!”
柳如月說到這裏十分凄慘的一笑:“可是報了仇又能怎麽樣呢?我的家人仍然無法再活過來,相反那種突然的失落和空虛卻像是魔鬼一樣時刻讓我不得安甯,這種感受你能體會嗎?”
“我能!”駱秋水十分肯定地道。
“當你心中有仇恨的時候,你活着還有一個信念,但等你報完了仇,心裏就會變得空落落的!”駱秋水長長地歎了口氣,“這就是人心!”
“這個話題太沉重了,我們還是說點兒别的吧!”柳如月的淚早已哭幹,此時的她已經接近麻木的邊緣,胸中那種憤懑就像是千斤巨石簡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件事?”駱秋水試探着問道。
“你是想問我,我爲什麽要殺你,對嗎?”
“沒錯!”
“我殺你,隻不過因爲你殺了得月樓的鬼頭三!”
“那你可否再告訴我,爲什麽鬼頭三要擄走我的兩個侍女呢?”
“這個恕我不能奉告!”
“如月,這個對我很重要!”駱秋水直直地盯着柳如月,滿臉俱是乞求之意。
柳如月把頭一歪:“對不起,我真的不便透漏!”
......
“不過,我聽說他這次的買賣是不要一分錢的!我隻能說這麽多了!”
“不要一分錢?”駱秋水十分疑惑地道。
“沒錯,而且這樁買賣也不是上面下達的任務,而是鬼頭三私下接來的買賣!”
“既然不要一分錢,那麽,那天晚上他們怎麽會按每人三百兩交易呢?難道她在騙我?”駱秋水心中自忖道。
“我知道的就這麽多,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不管怎麽說,還得謝謝姑娘相告!”駱秋水沖着柳如月抱了抱拳,當下心中暗道:“看她的表情應該沒有說謊,那麽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鬼頭三又毀約收費了呢?”
“駱公子,你沒事吧?”柳如月發現駱秋水兀自發呆,便試着詢問道。
“沒什麽,我隻是有點想念我那兩個侍女了!”駱秋水說到這裏看了看窗外,“此刻,她們會在哪裏呢?”
駱秋水隻知此時正在想着春花和秋月,卻不知此時的春花和秋月也在想着他,隻不過駱秋水此時很安全,而春花和秋月卻沒那麽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