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聽來明顯是很疲憊的,而且充滿了厭倦,但這個聲音響起,所有人的視線就全到了駱秋水的臉上。
柳如月扶着駱秋水,兩人緩步而來,雖然走得相當艱難,但卻非常穩健。
藍龍七緊緊盯着駱秋水的臉,眼中盡是恨意,他冷冷地吼道:“原來你還活着!”
駱秋水淡然一笑,道:“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這句話說完,他已掙脫柳如月的手,飄然落到了藍龍七的身前。
“駱秋水,你可知道我做夢都想殺了你?”藍龍七問道。
“這我倒的确不知道,因爲你的夢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駱秋水淡淡地道。
“你殺了我的幾個哥哥,我與你不共戴天!”藍龍七話到此處,眼中殺機陡現,雙足一點,人便跳出了包圍圈,雙掌變爪,竟然抓向駱秋水的面門。
駱秋水雙足連環,頻頻後撤,處處躲避藍龍七的進攻,六招過去,他已處于下風!
“爲什麽不出刀?你的飛也不是很厲害的嗎?”藍龍七怒道。
駱秋水沒有回答他,但是卻盡量不與其正面沖突,然則,他重傷未愈,藍龍七的身手又不若,所以,三招過後,他已被藍龍七一腳踢中小腹,身子直如風中殘葉般倒飛而出!
“小心!”柳如月忍不住厲聲叫道,她實在想不明白駱秋水爲什麽一直防守卻不進攻,這要換作是她,早就用飛刀結果了藍龍七!
藍龍七一招得手,心頭一喜,口中叫道:“說什麽飛刀無敵,不過如此!駱秋水,拿命來!”
他話到此處,忽然搶過冷劍鋒的佩劍,劍鋒直指駱秋水,竟要一劍刺穿駱秋水的咽喉!
“阿彌陀佛!”
但聞佛号宣起,藍龍七隻覺心頭一震,暗道:“難道這老秃驢想要出手?”
他心中這樣一想,進攻的身法便緩了下來,他低眉看去,那少林玄慧并無動靜,于是他便放心落膽,果斷刺向駱秋水咽喉!
這一劍來得實在太快,也實在太狠,而駱秋水卻根本沒有躲開的意思,他就像隻标槍一樣穩住身形,靜等那一劍的到來!
所有人都因此驚呼出聲,以爲駱秋水瘋了!
那劍隻離駱秋水不過一尺,此時閃躲縱然不及,至少也可保全性命,可是駱秋水的目光始終盯在藍龍七的臉上,根本沒有退縮之意!
是什麽讓他如此堅決?
又是什麽讓他面對死亡毫不畏懼?
藍龍七想不明白,誰都想不明白!
“難道我錯了?”藍龍七絕沒想到自己的内心會傳來這樣一個聲音,也正是這個聲音救了駱秋水一命!
那劍微微一偏,刺進了駱秋水的肩頭,痛得他當即面色大變,整個身子也開始不停地抖動,但他的人卻依然立在原地,沒有絲毫退縮、閃躲之意!
“你不怕死?”藍龍七問道。
“怕!”駱秋水淡淡地道。
“那爲什麽不躲?”藍龍七問道。
“因爲我欠着幾條人命!”駱秋水答道。
“你以爲你這樣,我就不會殺你了嗎?”藍龍七問道。
“殺不殺我是你的事,但是我想說的是,藍七爺的名聲不該因爲我的死而蒙上污點!”駱秋水道。
“你真可笑,一個将死之人,還在乎别人的名聲!”藍龍七苦笑道。
“藍龍山莊的幾個公子都該死,但是藍龍七不該死,因爲藍龍七從來沒有做過壞事!所以,我不能對你下手!”駱秋水淡淡地道。
藍龍七聽到這裏,十分不解地看着駱秋水,然後道:“你殺了我那麽多兄弟,難道從來不後悔?”
“從不!”駱秋水淡淡地道。
“那我殺你就有足夠理由了!”藍龍七話到此處,眼中殺機驟現,手中長劍果斷拔出,接着便要刺向駱秋水的胸口!
“住手!你不能殺他!”柳如月厲聲叫道。
這個聲音十分的霸道,竟連藍龍七都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識地看向柳如月,問道:“我爲什麽不能殺他?”
“如果你知道你的幾個哥哥是如何的該殺,或許你就不會怪罪駱秋水了!”柳如月道。
“哦?這我倒想聽上一聽!”藍龍七道。
“他們那些人爲了錢,做了很多喪盡天良的勾當,不知有多少良家婦女都因爲他們的惡行而離鄉背井,更有甚者因此付出了生命,他們就是殺人的魔鬼!”柳如月怒道。
“你胡說!”藍龍七怒道。
“我沒有胡說!他們幹的是販賣人口的勾當,天理不容,罪該萬死!”柳如月怒道。
“你胡說!他們雖然長年在外,但卻絕對不會做那種勾當,他們做的都是正經生意!”藍龍七怒道。
“販賣私鹽也是正經生意嗎?”柳如月問道。
“怎麽又扯到販賣私鹽上了?”藍龍七怒道。
“你的大哥、二哥就是以販賣私鹽爲生!你的其餘幾個哥哥都是人販子,難道你真的一無所知嗎?”柳如月怒道。
“你胡說,這不是事實!”藍龍七怒道。
“阿彌陀佛!此事千真萬确,老衲可以做證!”玄慧上前一步道。
“老和尚,你身爲出家人,就該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語,你怎可助人污我幾個哥哥的清白?”藍龍七怒道。
“阿彌陀佛!這件事,非但有你幾個哥哥參與,就連我們少林的叛徒玄空、玄法也參與其中,這一點老衲不敢胡言!”玄慧道。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我們藍龍山莊的人絕對不會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勾當!”藍龍七怒道。
“他們說的全是事實,這一點我可以做證!”冷劍鋒道。
藍龍七聽到此處,吃了一驚,急忙看向冷劍鋒,張口叫道:“你胡說什麽?你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我沒有胡說!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的幾個哥哥的确是做了些不光彩的生意,若非如此,怎得養得起那麽大的藍龍山莊?”冷劍鋒問道。
藍龍七聽到此處,不禁覺得臉上發燙,就好像被人打了三十幾個耳光一般!
“怎麽會是這樣?”藍龍七苦笑道。
“還有一點你可能想不到,就是藍龍山莊的大小姐和三小姐,就是因爲不滿人販子的勾當,還差點和你的三哥起了沖突,而且還差點死在那夥人販子的手中!”駱秋水道。
此話一出,藍龍七更是驚得六神無主,手中長劍失手墜地。
“如今真相明了,相信七公子自有決斷!”駱秋水道。
“我一直以爲我的幾個哥哥做的都是正經生意,爲了藍龍山莊費心勞力,常年不歸,卻沒想到他們居然做的是那種喪盡天良的勾當!天哪!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藍龍七不禁仰天哭訴道。
“七哥,你要挺住,藍龍山莊還得靠你撐下去呢!”藍銀鈴哭告道。
藍龍七慘然一笑,道:“藍龍山莊?事到如今,藍龍山莊已變成藍家的恥辱,你覺得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可是,爹爹一生的心血,你就忍心讓它付諸東流嗎?”藍銀鈴問道。
藍龍七慘然一笑,道:“爹爹若是知道他的幾個兒子爲了維持藍龍山莊的開銷而做下此等喪盡天良的勾當,不知他又會做何感想?”
“其實這件事,爹爹是知道的,隻是他沒想到,幾個哥哥居然會死在駱秋水的手上!”藍銀鈴道。
“什麽?你說爹爹早知此事?”藍龍七更是吃了一驚。
“沒錯!整個山莊可能就你和兩個姐姐不知此事。”藍銀鈴話到此處,也是一臉凄苦,“我本想把這件事告訴你,可是又怕你接受不了現實,所以就沒敢相告,而且爹爹臨終之時,一再囑托,讓我保守秘密!七哥,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相瞞的!”
“天哪!”藍龍七隻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當即噴出,“怎麽會是這樣?”
藍銀鈴生怕藍龍七會承受不了打擊,所以急忙走了過去,将他一把扶住,口中勸道:“七哥,你要挺住!”
藍龍七一把推開藍銀鈴,不禁慘笑連連,然後,他突然跪倒在玄慧面前,道:“大師,我頓覺生無可戀,實在不想在塵世繼續爲人,可否請你收我爲徒,從此之後,我願皈依佛門,清燈古卷,了此殘生,就當爲我的幾個哥哥贖罪了!”
“阿彌陀佛!難得你一朝頓悟,貧僧願意渡你一渡!”玄慧話到此處,急忙俯身将他扶了起來。
藍龍七當即重新跪了下去,道:“大師既肯收我爲徒,就請爲我剃度,好讓弟子早歸佛門!”
玄慧當即道:“如今我身上沒有戒刀,如何剃度?你還是先随我回到少林,然後再行剃度吧?”
“有心向佛,豈可因一剃刀延誤?”藍龍七話到此處,當即撿起地上的長劍,然後遞與玄慧,“請大師以劍替之,我願即刻爲僧!”
玄慧被其真誠所感,當即接了長劍,爲藍龍七小心剃度,随着長發緩緩墜地,藍龍七最後一滴眼淚也随之滑落。
衆人看着這略顯别扭的剃度場面,皆是唏噓感歎,雖然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但是感慨卻是一緻的!
藍銀鈴再三規勸,藍龍七隻裝不見,爲了成全藍龍七,冷劍鋒強行将藍銀鈴拉到一旁,好讓玄慧可以放開手腳爲藍龍七剃度。
剃到一半的時候,藍銀鈴咬破了冷劍鋒的手,她終于沖破冷劍鋒的阻撓,快步沖向藍龍七,想在關鍵時候阻止玄慧繼續剃度。
“帶他走!”藍龍七冷冷地瞪向冷劍鋒,厲聲叫道。
冷劍鋒聽到此處,微微點了點頭,一個縱身掠至藍銀鈴身前,将她一把扛起,然後轉身就走。
“站住!你不能走!”
此語一出,冷劍鋒竟被吓了一跳,他急忙轉眼看去,卻見柳如月正十分兇狠地看着自己,于是,他下意識地問道:“柳姑娘叫我何事?”
“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所以想向你當面請教!”柳如月道。
“什麽事?”冷劍鋒問道。
“都說是蕭看雪殺了江玉琳和朱七,可是他們死的時候,蕭看雪根本不在洛陽,那麽真正的兇手是誰?”柳如月問道。
“難道這件事不是蕭看雪所爲嗎?”冷劍鋒反問道。
“當時星月盟所有人都在,隻有你不在,所你的嫌疑最大,你要是個男人,就該講出實情!”柳如月怒道。
冷劍鋒聽到這裏,沉默了片刻,然後道:“沒錯!這件事的确不是蕭看雪所爲,是我冒充他做下的,你想怎麽樣?”
“什麽?是你殺了我的叔叔?你這個畜牲!”朱七不禁高聲怒道。
“你還我女兒命來!”江在行話到這裏,忍不住沖向冷劍鋒,揮起雙拳拼命去打冷劍鋒。
冷劍鋒放下藍銀鈴,根本不去理會江在行,對她柔聲笑道:“我本以爲我們可以就此離去,不過眼下看來,我今天恐怕很難活着離開此地了!對不起,我以後恐怕不能好好照顧你了!”
駱秋水緩緩走向冷劍鋒,眼中射出的恨意直如冰刀一樣在冷劍鋒臉上劃過,他不禁恨聲道:“爲什麽要殺了他們?爲什麽?”
“因爲我們想嫁禍給蕭看雪,好讓你與蕭看雪反目成仇!”冷劍鋒淡淡地道。
他話音剛落,額上已自沁出豆大的汗珠,因爲朱九已經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頭。
“可是,你卻因此奪走了我的愛妻和我最好的朋友的性命,你知道他們對我來說,有多珍貴嗎?”駱秋水的表情冷到了極點,“今天你别想活着離開這裏,别想!”
他話一說完,手裏已經多了一把飛刀,一把帶着寒光和恨意的飛刀!
然而,這刀尚未發出,藍龍七已到了冷劍鋒的身前,他一把推開朱九和江在行,然後跪倒在駱秋水身前,泣聲道:“我知道你心裏很痛苦,但是我仍然要求你放他一馬,我願用自己的性命換他一命!”
駱秋水瞟了一眼藍龍七,然後道:“我想殺了他!”
“可是他也是身不由己,他也是忠人之事,再說,殺了他,已死的人也活不過來,你無非就想殺人報仇,好對死者有個交待!那麽,來吧,殺了我,我願意替他死!”藍龍七一臉誠懇地道。
“你不要這樣!該我還的,你替代不了!”冷劍鋒高聲叫道。
藍龍七聽到這裏,轉首看了一眼冷劍鋒,然後笑道:“可我總得給藍家留個後吧?”
他話到這裏,忽然一掌擊向自己的天靈蓋,但聞“喀”的一聲,兩行鮮血瞬間從鼻子流出,他的身軀也“撲嗵”一聲倒在駱秋水的身前,但他的一雙眼卻斜斜地看着駱秋水!
“七哥!”藍銀鈴就像瘋子一般撲向藍龍七,但任憑她如何喊叫,也是很難叫醒藍龍七了。
駱秋水也不知用了多長時間,才說服自己放下手裏的飛刀,他冷冷地瞪了冷劍鋒一眼,道:“你走吧!”
“不能讓他走,他走了,我叔叔的仇如何能報?還有師娘的仇,難道也不報了嗎?”朱九反問道。
駱秋水長長地歎了口氣,道:“讓他走吧,我看的血實在太多,厭了!”
他話到這裏,再也不忍留在此地,轉過身子,便極其狼狽地向着林外逃去,他是那樣的倉皇,又是那樣的虛弱,更是那樣的頹廢!
冷劍鋒望着駱秋水離開的方向跪倒在地,一連叩了三個響頭,這才拉起藍銀鈴的手向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