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伊伊雖然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小姐,但身上卻無一絲驕奢習氣,對于這種艱苦的環境,竟然甘之如饴,毫無不适之感。
吃完缺滋少味的飯,已是暮色低垂,晚上風寒,于是楊億又從其他屋子内尋來有些木器弄碎,将那有些暗淡的火堆弄旺,卻驚見鍾離伊伊不見了,不由一驚,慌忙跑了出去,卻見鍾離伊伊正一個人坐在屋脊上,呆呆地看着月朗星稀的蒼穹。
楊億一提氣,也躍上屋脊,挨着鍾離伊伊坐下,看了一會兒夜空,笑道:“看啥呢,老妹?”
“小的時候,住在鄉下,晚上總喜歡怕上屋頂看天上的星星,覺得那最亮的星星上一定住着最美的仙女,很希望自己長大了也能成爲仙女,住在亮晶晶的星星裏,無憂無慮,也永遠不老,多好呀……”鍾離伊伊收回目光,低下頭,幽幽地說道。
“當神仙有啥好的,清規戒律那麽多,整日還要呆在冷冰冰的天界,人間多還啊,吃喝玩樂,坑蒙拐騙,這才是生活嘛,嘿嘿”楊億嘿然一笑,故意逆着鍾離伊伊說道。
“你真是不可理喻,你是不是小時候就像現在這樣玩世不恭啊?”鍾離伊伊有些無奈地看了楊億一眼,清澈的眸子裏閃過點點笑意。
“我小時候可乖了,成績優異,志向遠大,是全校聞名遐迩的學霸……啊,學霸你聽不懂是吧,這是南洋的方言,就是舉人,可等我長大了,才知道敢情學校裏教的全特麽是扯淡的玩意兒,可坑苦我了,真實的社會就像是嫖/妓,大家其實都是在逢場作戲,各取所需,套路玩的深,誰把誰當真,隻要酒到位,小嗑唠稀碎,卻他媽每一句是靠譜的,你說,世界那麽亂,裝純給誰看?你要是成天認真,那你還不得被社會玩殘了啊,所以啊,做人一定不能太較真,這樣你才能有幸福感,懂不昂?”楊億看着鍾離伊伊,先前還是開玩笑的口吻,但說到後來,想起自己曾經經曆的人情冷暖,世态炎涼,語氣中不禁多了幾分滄桑與慨歎。
“你說的,我聽不太懂……”鍾離伊伊看了一眼情緒莫名有些失落的楊億,絲毫不給面子地說道。
“不懂好啊,不懂的話,你就能更多地看到這個世界美好的、充滿希望的一面,而像我們,主動或被動的,接觸到和感知到的,大多是這個世界醜陋的、殘酷的陰暗面,在我們眼裏,這個世界是肮髒的,可詛咒的,所以,我們很難體驗到啥叫幸福,挺慘的是吧,嘿嘿”與鍾離伊伊在一起,楊億忽然發現自己變得多愁善感起來,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好像腦洞被挖掘機給摳大了似的。
“你看着并不像是江湖豪客,更多的倒像是官宦子弟,偷了家裏的錢财出來玩耍的,真的,你怎麽看都像是個遊手好閑、提籠架鳥的公子哥,不像是……好人。”鍾離伊伊抿嘴一笑,看着楊億說道。
“我其實老耐看了,不信你仔細看,也看越有味兒……那啥,我上一次洗澡還是夏天下雨的時候,能沒味兒嗎,哈哈”楊億自己也笑了,再看向鍾離伊伊,發現她又開始出神地看天上的繁星,遂問道:“别老盯着星星看,對眼睛和頸椎都不好,萬一哪個星宿被你看毛了,咔嚓一下掉下裏,多危險呢,嘿嘿”
“我爺爺活了九十二歲……”鍾離伊伊忽然說道。
“你爺爺也喜歡夜觀星象嗎,沒聽說這玩意兒能延年益壽啊?”楊億大惑不解地看着鍾離伊伊,納悶地問道。
“我爺爺主要是沒你那麽多話……”鍾離伊伊漆黑的眸子瞟了楊億一眼,淡淡地說道。
“……”楊億語塞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鍾離伊伊也笑了,笑妍似綻放的玉色睡蓮,令人心神怡然。
鍾離伊伊被楊億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起身輕語道:“夜深了,我也乏了,咱們下去吧。”
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楊億抓住鍾離伊伊的纖纖素手,鍾離伊伊手抖了一下,去沒有掙脫,任由楊億牽着她,二人從屋脊上翩然落下,進到了屋内。
屋内,地火熊熊,溫暖如春,地面上還鋪着楊億尋來的厚厚的帷幔,鍾離伊伊感激地一小,和衣坐在那帷幔上,靠着屋子中間的柱體,漸漸進入了夢鄉。
爐火爲鍾離伊伊恬靜的臉頰塗上了一層淡淡的脂粉妝,映着爐火,楊億出神地看着鍾離伊伊嬌媚的素顔,嘴角泛起了一抹淺笑,片刻,楊億蹑手蹑腳地打開房門,出去夜巡,以防被那些魔兵突襲。
在楊億出去以後,原本沉睡的鍾離伊伊募地睜開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楊億瘦俏的背影,眸子裏漸漸浮上了一層水暈漣漪……
同樣的月色,同樣的星空,楊億和鍾離伊伊這邊是篝火朗星,柔情隽永,而魏二苟和柳若雪那一邊,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詩情畫意,有的隻是驚心動魄——這一對膽大包天的二貨鴛鴦,竟然摸到了位于滄州城城郊的一處魔兵駐紮的軍營旁邊,當楊億和鍾離伊伊夜觀星象的時候,那二位正趴在雪堆上,窺視着魔兵軍營内的動靜,暗暗計算那些魔兵巡邏的規律與換防時間。
觀察了一會兒,魏二苟和柳若雪發現,那些魔兵大概是覺得在滄州城内沒有天敵,營房内的巡哨不過就是例行公事的擺擺樣子,那些巡邏的魔兵在營房内走了一圈之後,就回到營房内去大呼小叫地喝酒賭博,半個時辰後,才有另一夥哨兵出來繼續巡邏。
看了一會兒,魏二苟和柳若雪繞開轅門,在雪地上爬行到營房的側面,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翻過那半人高的拒馬樁,進到了軍營内。
進到軍營内,魏二苟和柳若雪穿過幾處人影晃動、大呼小叫的營房,發現在軍營中心,矗立着一處破廟,看得出,破廟剛剛被翻修過,倒塌的廟門已經修葺一新,裏面還有不斷閃動的燭光,間或還有幾名面有菜色的婦人進進出出的送湯水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