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許多,黎叔兒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喚來那張喜旺,吩咐他帶楊億、魏二苟去各自的房間休息,桃木妖和鍾離伊伊是一見如故,加之是小女兒心性,姐倆願意在一起說說體己話,所以還是共用一間閨房。
當下,衆人各自回房休息,是一夜無話,一筆帶過不提。
翌日,楊億和魏二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床後,見黎叔兒、柳若雪、鍾離伊伊早已洗漱完畢,正在黎叔兒的房間裏喝茶聊天,楊億和魏二苟湊合故去,張喜旺的老伴兒殷勤地端來粥菜,楊億和魏二苟正吃着,就見張喜旺捧着香燭、金紙、朱砂、香爐、柳枝、桃木劍等物事進來,恭敬地交給黎叔兒,又掏出幾兩碎銀子交予黎叔兒,說是找的零頭兒。
黎叔兒将那碎銀子還與張喜旺,讓他留着填補家用,那張喜旺哪裏肯收,卻被黎叔兒不由分說地硬推了出去。
打發走張喜旺,黎叔兒看向正研究那堆香燭、金紙的楊億和魏二苟,假裝嗔怒地罵道:“瞅啥瞅,都他娘的是你們這個敗家玩意兒給我找的麻煩,那樊穎妍的魂魄總不能就一直在壇子裏帶着啊,淨找事兒,哎。”
一見黎叔兒這是要超度樊穎妍的魂魄,楊億和魏二苟趕緊将桌子上的壺壺碗碗的家什搬走,然後一臉谄媚地看向黎叔兒,躬身笑道:“叔兒,該您老上手了,嘿嘿”
黎叔兒瞪了楊億和魏二苟一眼,從自己的卧室裏拿出塊黃布,将那桌子罩上,繼而将那香爐、金紙、柳枝等做法物事依次擺好,又讓楊億他們四個用黑布将各個窗戶擋上,做完這些,黎叔兒并沒有急于将壇子内樊穎妍的魂魄發出來,而是拿出快桃木,用一把菜刀開始削那桃木,一刀一刀的,很是耐心。
“叔兒,您這幹啥呢,咋不幹正事兒呢,鼓搗那塊木頭啥意思啊,當您是李尋歡呢,哈哈”見黎叔兒童心未泯地玩起了刻木頭,魏二苟走過去,看着黎叔兒揶揄道。
“滾一邊去,不給那樊穎妍建個靈骨塔,你将她的魂魄放出來以後,就讓她整日在我這屋裏飄蕩嗎?”黎叔兒沒好氣地龇了魏二苟一句,繼續專心削那桃木。
過了一會兒,黎叔兒總算将那塊桃木削成了一面靈牌,魏二苟會來事兒,趕緊接過黎叔兒手裏的菜刀,并趁黎叔兒不注意的當兒,順手掖在了自己的腰上,看得楊億有些摸不着頭腦。
再說黎叔兒将那新削好的靈牌擺在桌面上以後,洗手焚香,在那香爐裏插上了三炷香,又仔細看了一會兒那三炷香的煙線,這才将楊億喊過來,抓住他的右手,“咯崩”一口,将他的食指咬破,嘴裏還不忘呸一聲道:“你他娘的早上洗手了嗎,咋這麽鹹呢!”
楊億疼得腮幫子都哆嗦了,一邊吸溜嘴一邊問道:“哎,輕點輕點,不是,您當這是雞爪子呢,咋使這麽大勁兒啊……”
黎叔兒也不搭理楊億,用楊億食指指血在令牌上寫下樊穎妍的名字,再将其擺好,做完這一切,黎叔兒才讓楊億将壇子搬來,黎叔兒燃起一把香,繞着壇子默念了一通咒語,又咬破自己的食指,在那壇子上寫下一個敕字,這才将蓋住壇子的那道楊億臨時對付的布符揭開,就見一縷黑煙纏繞着一個死嬰,從壇内飄了出來。
那道黑煙在房間内漸漸凝結爲一道人形,衆人眼前一花,那樊穎妍就神情凄苦地出現在黎叔兒等人面前,懷中依舊抱着那個死嬰。
那樊穎妍觀察了一下屋内的人,見有楊億和魏二苟在其中,面上的神情頓時和緩了不少,再一看到黎叔兒正一臉慈悲地看着自己,當即朝黎叔兒拜了下去:“民女樊氏穎妍拜見老神仙,求老神仙垂憐,救我們母子則個。”
黎叔兒一怔道:“你咋認識本真人?”
“滄州城内百姓,又有哪個不認識老神仙并動力膜拜的呢?”樊穎妍蒼白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真誠的笑意,引得黎叔兒也是開懷一笑,笑過之後,黎叔兒看向那樊穎妍,面色一正地說道:“樊氏,想必你也知曉,這人死後,肉身内的三魂七魄各有歸宿,比如有精、氣、神組成的三魂是不滅的,所謂三魂永久,魄無喪傾,生者出于大道,死亦當歸返大道。而不滅的三魂,總要有個去處,其一,赴陰曹地府,依功過轉生或往西方極樂世界。其二,寄存在墳墓地或靈骨塔。其三,栖身在自家神主牌位,給代代子孫奉祀,拜于追思。你眼下三魂聚在,但七魄卻被封印在被那黑衣人帶走的肉身裏,亦不知你的肉身是被焚化了,還是被施以法術或藥物,制成了蠟屍。若隻将你的三魂送到地府,非但不能進入六道輪回,還會被那些鬼差以生死簿上沒有名字而送往鐵檻山監禁起來,所以,本真人決定先将你的三魂渡到靈牌裏,每日以香火将養你的三魂,待尋到你的肉身、取得七魄後,再做打算,怎樣?”
聽了黎叔兒的話,樊穎妍未及開言,眼中已經溢出黑氣,顯見是心中悲苦已化爲了點點斷腸淚,啜泣道:“穎妍生死不足惜,隻可憐我那孩兒,未及降生便死去,求老神仙大發慈悲,送我那苦命孩兒進到輪回,下一世尋個好人家投胎,穎妍願生生世世做牛做馬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哎,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黎叔兒神情愀然地望着樊穎妍,歎了口氣,想必是觸景生情,又想起了爲了綠蘿而甘願如地府修行的伊人,不禁有些哽咽,半響,才繼續說道:“你那孩兒未出世便已夭折,三魂未成,七魄不全,不信你看……”
黎叔兒走到那樊穎妍面前,伸出右手,在其懷中死嬰的頭頂摸了一下,那死嬰的頭上三寸處便現出了黃、紫、青三種顔色,且光芒暗弱,還夾雜着若隐若現的黑光。
黎叔兒指着那死嬰頭頂現出的三道光芒,對着樊穎妍,也是說給楊億、魏二苟、柳若雪、鍾離伊伊聽的:“平時所說的舉頭三尺有神明,并不是說生人的頭上真的有神靈存在,而是三道火光,這三道火光有七種顔色,分别爲紅、橙、黃、紫、藍、綠、青,火光有大有小,顔色有強有弱,無一不代表着宿主的壽命、運勢的起伏盛衰,你看這嬰孩,頭上隻有三道光,一來是他未及人事,三魂七魄不全,還有就是他在你體内吸收了太多的怨氣,加之自身早夭,怨毒日深,你若是再在那監牢内吸取陰氣,這嬰孩恐就會化爲羅刹,到時候,隻能用三位真火将其燒掉,否則必爲人間禍害!”
見樊穎妍面色凄惶、眼神哀痛地望着自己,臉上滿是哀求之色,黎叔兒心軟了,苦笑道:“你放心吧,正是不想讓他成爲羅刹,本真人才會這般大費周折地起壇作法,将之作爲靈童祀養,好歹養全了三魂七魄,也好下一世輪回轉世,這也是他命裏的劫數,非人力所能爲也。”
言罷,黎叔兒不再廢話,扯出一根紅線,一頭綁在那死嬰的脖頸處,結成心形結,另一端纏在那樊穎妍的手腕上。
完成這些,黎叔兒走到神壇前,将一蓬香插在香爐裏,兩手結成劍指,左劍指抵住眉心,右劍指橫在雙眼前,念道:““我以月洗身,以日煉真,仙人輔己,玉女佐形,二十八宿,與吾合并,千邪萬穢,逐氣而清。”旋即将兩道劍指指向那蓬香,隻見香頭猛烈燃燒,不一會,香爐裏就落了厚厚一層香灰。随後,黎叔兒身形一閃,便到了那樊穎妍身前,右手劍指在樊穎妍全身上下寫寫畫畫,似在虛空畫符一般,嘴裏還很有韻律地念道:“吾奉太上老君,九天玄女娘娘,北鬥星君以及諸天崇高,賜吾一支降魔劍指,一筆天地動二筆鬼神驚,三筆平天下,四筆度蒼生,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于心上起經綸,仙人亦有兩般話。”
念完最後一句咒語,黎叔兒用劍指在那樊穎妍的眉心處勾了三勾,合掌念收符咒道:“乾元蔭覆,天運無偏,造化發育,萬物滋焉,東西南北,住意安然,雲行雨施,變化不則,吾奉太上老君敕急急如律令,道不虛傳隻在人!”
刹那間,就見那樊穎妍化爲一道白影,悄無聲息地進到那神壇上的靈牌内,而那死嬰,卻被橫放在了神壇前的那碗白米上。
可奇怪的是,那死嬰一觸及到白米後,立即開始縮小,很快就變得隻有手掌般大小,不再變化,見此情形,黎叔兒眉頭一皺,走到壇前,看着那巴掌大、好似手偶的死嬰念道:“鬼靈郎,鬼靈郎,生在荒郊古道旁。吾今請爾爲神将,免在郊野受風霜。四時八節祭祀你,每日香羹你先嘗。赫赫陰陽,日出東方,神斧一斷,早離此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黎叔兒敕字一出口,那死嬰便立時化爲了一顆黑色珠子,在白米中滴溜溜轉了幾下,就消失在百米瓷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