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長餓了?”那車夫回頭又接了一句,“沒事兒,盧府已經到了,自有好飯好酒款待老神仙與小道長,呵呵”
透過車廂側面的風簾,楊億果然看到一所青磚灰瓦、占地廣闊、布局類似北京老四合院的建築,朱色的大門上有一匾額,上書簇新的四個金字:成均進士。
“這是盧府?”楊億雖然對清朝并不熟悉,但通過稀稀拉拉地看一些沒營養的清朝古裝劇,大緻也知道這進士是古代科舉殿試及第者之稱,相當于自己那個年代的公務員考試。不過,貌似在清代,這進士一般都是可以做官的,難不成這盧府也是官宦之家?
那盧府的門子是認識縣衙知縣的專用轎車的,所以一見車夫在門前的石階下挺住馬車,慌忙跑了下來并跪在地上,惶恐地說道:“小人給縣太爺磕頭了,小人家主人抱病在床,無法遠迎,小人這就去回禀主人……”
那門子跪在地上,雖然看似惶恐,一番話卻說得極爲順暢,似乎好像演練已久的樣子,聽的黎叔兒和楊億直納悶,不知道這門子唱得這是哪一出。
那車夫見門子如此,跳下馬車,照那門子的屁股就是一腳,促狹地笑道:“你這厮的眼珠子是不是長在pi眼上了,你可看仔細喽,那車裏坐的可是縣令大老爺?”
那門子擡頭一看,正好看到黎叔兒一臉猥瑣地笑着從轎車裏出來,不由得發自内心的一聲歡呼:“老神仙,您老人家可來了,哎呀,這下我們可有救了,老爺,老爺,老神仙來了……”
那門子一見到黎叔兒,好像樂瘋了一般,也顧不得禮數,爬起來就往門裏跑,還邊跑邊喊,就跟看到趙公明抱着聚寶盆降臨了似的。
工夫不大,就見一面容清癯、氣度不凡的男子打門内急急走了出來,那男子年約四旬,身穿一件天青鏡面大呢面、五色闆绫裏夾馬褂,雖然步履匆匆,卻不失沉穩,隻是眉宇間隐隐流露出一股憂郁之氣。
那男子一見到黎叔兒,立即拜倒在地上,口裏連連說道:“不知老神仙法駕莅臨寒舍,景天來遲一步,萬望老神仙海涵!”
“呵呵,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了,你怎麽還是這麽拘謹客氣,快起來說話。”黎叔兒道袍一撩,正要去扶那盧景天,但那盧景天卻早一步跪下,到底是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後,才站了起來。
黎叔兒無奈地搖了搖頭,笑道:“看你氣色倒是好些了,我教你的那套六大威吐納氣法可按時修煉?”
“一日不敢擱下,正是堅持習練老神仙傳授的神法,我這身子才一日強似一日。”盧景天滿含感激地回答黎叔兒的問話。
這當兒,盧景天看到了黎叔兒身後的楊億,微微一怔,笑道:“這位小道長是您老人家新收的徒弟?呵呵,小道長,你可好福氣啊,能每日聆聽老神仙的教化,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聽了盧景天發自内心的豔慕之詞,楊億一咧嘴,心說,好福氣你個錘子,碰上這個老騙子,我他媽可糟老心了,擦!
随後,盧景天指使門子拿串銅錢打發走車夫,便一手輕輕扶在黎叔兒的腋下,一臉恭謹地伴着黎叔兒往府内走。
“對了,我看你門子剛才那套說詞,好像是你特意教了對付沈如潮的吧,他是一城縣令,怎地和你有過節?”黎叔兒與盧景天的關系看來确實遠深于同沈如潮的泛泛之交,說話的語氣也随便親昵了很多。
“嗨,不瞞您,你剛才看到我門上新挂的那塊成均進士的匾額了嗎?”盧景天苦笑了一下,
說道。
“我還正要問呢,你膝下隻有一女,無法參加科考,難道是你自己參加殿試、中了進士不成,呵呵”黎叔兒看似玩笑地随口問道,心知這其中必有緣故。
“唉”,盧景天打了個哀聲,“老神仙莫要取笑景天了,景天早就斷了那仕途的念頭,如今也是進了不惑之年,哪裏還會與那般少年才俊們在考場一較高下?這成均進士,就是景天不願見沈知縣的原因所在。”
“哦,這卻是爲何?”黎叔兒不解地問道。
聽着黎叔兒同盧景天的談話,楊億也同樣感到納悶,不知道爲什麽這盧景天明明有了進士的準官銜,卻好像老大不願意的樣子,難道他和黎叔兒都是人以群分的那個群,都是裝逼犯的幹活不成?
“這個,且進府再說吧。”盧景天苦着臉,似乎有難言之隐,卻又不願當着下人的面說,遂顧左右而言他。
黎叔兒不再追問,卻又發現了一個問題:“诶,我記得你府上原來一進門不是有個福字的大影壁嗎,怎麽沒了?”
“老神仙好記性,那影壁原來确實是在的,不過,就在半個月前,那影壁莫名地出現了許多的裂痕,然後就倒塌了,着人砌上之後,一夜之間又塌了,盡管事體詭異,但最近雜事繁冗,我亦懶得再着人去修,倒也落得個寬敞……莫非哪裏不對?”盧景天見黎叔兒忽然皺起了眉頭,心中有些忐忑地問道
“當然不對了,”黎叔兒看了一眼仍然懵懂的盧景天,有些生氣地說道:“你這府門之外,對着的是一條筆直的大道,所謂“一條直路一條槍”,你這是犯了槍煞,本來那道影壁就像一塊盾牌,可以擋住那股無形的煞氣,影壁沒了,煞氣直沖進府,對主人家必定不利啊。”
黎叔兒話音未落,盧景天額頭已然見汗,惴惴不安地低聲道:“老神仙想必是已經知道我宅内發生的那些、那些詭秘之事了吧,難道與這槍煞有關?”
“現在下斷言還爲之過早,一會兒看過你府裏其他地方再說吧。”黎叔兒歎了口氣,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這盧景天府上雖不及滄州城縣衙那麽寬闊,但在形制上卻也不輸縣衙,整個府邸由三進院落組成。
黎叔兒和楊億他們先進的,是沿南北軸線安排的倒座房,也就是外客廳,兩側的廂房爲賬房和門房。
過了垂花門,黎叔兒和楊億他們進到正廳,也就是内客廳,是盧景天平日裏起居議事的主要活動場所,兩側同樣有廂房,是供子侄們居住的。再後面,就是後罩房,主要建築是倉貯、廚房及仆役居住的房子。
對于這種近似于老北京四合院的建築格局,楊億倒是很感興趣,也想去看看,隻是見黎叔兒不再往裏走,他也不好自己瞎逛,隻得挨着黎叔兒坐下,品着香氣撲鼻的蓋碗茶。
屏退了下人,盧景天掩上内廳的大門,這才神情凝重地走到黎叔兒跟前,附身朝黎叔兒拜道:“老神仙,景天知道您今日到這裏來,必定是有原因的,十之ba九,就是聽說了我這裏下人離奇死亡的事由,對吧?”
黎叔兒點點頭,默認了。
“亂世出妖孽,本來我也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話,可是,月餘時間,我這府裏竟然已經死了不下五六個下人,且都是年青力壯的年輕人,死因又極爲詭異,均是内髒不翼而飛,偏巧外表又毫發無傷,如不是妖孽所爲,實難加以解釋,如今,我這府裏下人們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些跟随我多年的忠義老仆勉力維持着,景天早已是心力交瘁,一籌莫展了。今日幸得老神仙駕臨,萬望您老施展神功妙法,替寒舍驅妖除魔,景天自當感激不盡!”說着,盧景天是老淚縱橫,不由自主地又跪了下去。
“你先起來,”黎叔兒一丢眼神,楊億伸手将盧景天拽起來并扶着坐到對面的椅子上,黎叔兒這才接着說道:“你這府裏,确實有一股子妖氣,但僅憑嗅覺,我尚無法判斷出是何物在作祟,還有,你說府内死亡的均是年輕的下人,都是壯年男子,對吧,這卻又是爲何呢?”
黎叔兒站了起來,一邊在室内用水磨方磚鋪就的細墁地面上慢慢踱步,一邊嘬着牙花子冥思苦想。
突然,黎叔兒停下腳步,蹲下身,用手在光滑的方磚表面敲打起來,并且是敲打幾下,凝神聽一會兒,再敲打幾下,再聽一會兒。
“你這宅子下面,可有密室暗道之類的建築?”黎叔兒聽了一會兒,起身看着盧景天問道。
“沒有沒有,當初起宅子的時候,這地基是我親自監工修的,都是用青石和鵝卵石填埋的,結實無比,從未有過暗道密室。”盧景天想都沒想,便很堅決地說道。
“那就奇怪了,我怎麽感覺這下面好像有一條隧道橫穿過你的宅基地,要真是這樣,那可就麻煩了啊。”黎叔兒看着盧景天,話說得聲音雖輕,卻聽得盧景天是毛骨悚然。
“景天愚鈍,還望老神仙明示!”盧景天看着黎叔兒,神情惶惶無主地顫聲央求道。
“凡住宅底下有地下隧道、暗道或河道者,即被稱之爲穿心煞,犯穿心煞者,主居此宅第者有血光之災,看來,你這府上已經應了穿心煞的噩運,隻不過,噩運才剛剛開始而已。”
“啊……”聽完黎叔兒的話,盧景天面色發黃,兩眼發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