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兵陳永福對這個殺戮很是冷漠,畢竟身爲武人這麽多年,刀光血影的什麽都是見識過了,但他見識的是那種刺激士氣,放縱士兵的屠殺,滿城猶如禽獸,燒殺搶掠,無所不爲,所謂人間地獄是也。
但晚上的這個屠殺,是把一隊隊的人抓過來,然後士兵們冷靜揮動刀劍,就這麽周而複始的殺戮,除卻待宰的那些人的哭喊之外,殺人者都是冷靜的沉默,沒有什麽人出聲。
陳永福看了一會之後,直接是離開了殺人的地方,一來是這樣的殺戮讓人感覺很無趣,二來是被那些森森然的士兵搞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見過的屠城,士兵們不把自己當做人,并且以殺人爲樂,可今日的這個場面,動手的山東士兵們冷靜異常,他們并不覺得自己在做什麽快樂或者是傷天害理的事情,之所以冷靜的做,隻是因爲那是他們的任務。
陳永福有個很莫名的想法,或許這些人所做的才真正是地獄景象,這樣的士兵一定見慣了殺戮,并且習慣血腥的士兵,這些人才是最可怕的。
殺戮在淩晨的時候結束,平遙縣城再也見不到一個活人,高盛和号稱天下第一,自然是積蓄了大批的金銀,不過這些金銀和可以迅速變現的珍玩數量太大,以目前這種狀況根本沒有辦法帶走。
在歐曼.加裏斯的命令下,士兵們把所有的黃金都是裝上了大車,本來按照總兵陳永福的想法,既然這麽多的銀子拿不走,不如用螞蟻搬家的辦法。讓士兵們每個人拿一定地數目,總比留在這裏強。
不過這個建議卻被歐曼.加裏斯否定了,這位洋人軍官給的理由很簡單,豫兵本來就是窮苦,突然得了這麽多的銀子,賣命打仗的心思一定是弱了不少,甚至有直接嘩變回鄉,讓整個的軍心士氣徹底的崩潰。
總兵陳永福很清楚的知道,在這個軍隊之中真正說話管用的人到底是誰,而且這名洋人軍官說的很有道理。本來把這麽多的士兵從河南帶到山西來,這種背井離鄉已經是非常地影響士氣,如果再有什麽波折,還真是害怕控制不住部隊。\\\
高家和盛家把存放金銀的處所造的非常堅固隐秘。但最多也就是防一下小賊而已,既然帶不走。這支兵馬把所有的銀窖都是填滿了土,把上面地房子推倒,做好标記和記号,城内已經沒有活人,這種隐蔽的位置。估計除卻負責填埋地人之外,誰也不會發現。
這一夜。平遙城用來示警的烽火台始終沒有燃起,被豫兵脅迫的那些守城士兵帶着家眷同這些兵馬一同去大同,連平遙縣城的城門都是完好無損的,外面地人根本不可能發現城内到底出了什麽事。
差不多第二天中午,在城外焦急等待多時的客商才去附近地官府報了案,等汾州衙門和汾州的軍隊趕到的時候,發現的隻是一座死城。
所有人知道新任大同總兵陳永福在頭一天就已經是離開了平遙縣城,而且等汾州兵馬追上去知會的時候,發現這九千豫兵在早晨起來就已經是開拔,走出去十幾裏地了。即便是有人懷疑。可卻沒有任何的證據。
汾州的官吏和官兵,甚至比真正的匪盜還要着急。誰都知道高盛和富可敵國,盡管城内好像是廢墟摸樣,可一定有不少的值錢玩意。
滿城搜羅,盡管那些店鋪被毀掉,可裏面的不少東西,還有高家、盛家私宅地一些精貴玩意,都是還在,汾州地官兵們不是盜匪,勝似盜匪,幾乎是跟掃地一樣的把城中清掃了一遍。
高家、盛家有些内眷地屍體上金銀甚至更珍貴的首飾還都在,這些迹象足以說明做平遙城中的殺戮并不是簡單的見财起意,可汾州官兵們卻是仔細的很,這些首飾都沒有被放過,全部的搜羅到手中。
現在的平遙城之中,所有能找到的值錢東西都是被一掃而空,就連城中的一些粗笨貨物,甚至是那些倒塌房屋的門窗房梁,這些都是被周圍的鄉民拿幹淨了,這樣的景象,就算說不是劫财,恐怕都沒有人相信了。
山西境内不太平,綠林盜匪和蒙古馬賊都是不少,可有條件作案,并且能進行如此規模燒殺破壞的,在平遙縣城周圍也隻有總兵陳永福這一支兵馬了,但猜想歸猜想,人都死了個幹淨。\\城外那些能找到的證人,又都是看到大同總兵陳永福率領的兵馬在頭天中午就已經是拔營啓程。
根本沒有任何的人證物證能說明九千多豫兵做了這件大案,話說回來,整個山西境内,目前最強的一支部隊就是陳永福的這九千多兵,要真是查出來,就算是想要拿人都無法拿人,派那隻兵馬去,萬一被這陳永福吃掉了怎麽辦,到時候真要發起狠來,在山西大鬧,那豈不是大禍患。
這件事情不管是汾州知州衙門還是山西布政使司都是下令嚴查,不過查起來卻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根本沒有什麽深入。
在平遙這件事發生第三天,太原城中一些大的商家被送進去一封信,上面隻有很簡單的幾個字“裏通外國者戒”,這封信送過去的時候,平遙發生了什麽,消息還沒有傳到太原城,等消息傳到,所有和蒙古、女真鞑虜有勾結的商戶都是戰戰兢兢,恐懼異常。
盡管對陳永福有這樣那樣的恐怖傳聞,可九千豫兵在進入太原府境内的時候,那些過來送禮讨好的商家,下注更重,因爲不知道從哪裏的傳聞傳過來,說是那些在平陽府送禮的商人爲什麽都安然無恙,而汾州卻鬧出那麽大的亂子,就是因爲高盛和沒有伺候好河南過來的這幫大爺。。
經過這件事情之後。山西上下才算是恍然大悟,敢情這位陳總不是來戍邊地,而是來發财的,而且發的還是這種帶血的财。
一時間山西上下都是噤若寒蟬,新任大同總兵的威信一下子樹立起來了,陳永福手中有了在平遙搶來的金銀,手頭一下子寬裕了許多,現在他的士兵們都是不拖欠糧饷了,離開河南之後,本有些軍心浮動的河南鄉兵總算是穩了下來。
這個時代的商人們有一種令人驚訝的美德。那就是他們不需要紙面地契約作爲保證,隻要是口頭說過,在接下來的生意中就可以實實在在的做到,這的确是讓人不可思議。但這個做法也有個缺點,那就是總号和分号之間地聯系并不是那麽密切。全靠着派出去那些人的忠心和自律。\\\
高盛和有一些非常忠心地掌櫃的夥計安排在外面,他們以高盛和的财富作爲後盾,替高盛和拓展除卻山西之外的市場,但東家和高級掌櫃全部被殺掉之後,就算是想要忠心也找不到效忠的對象了。
一直是被壓制着地真定柳家十分“巧合”在生意場上開始了反擊。一時間高盛和山西東部和在北直隸開設的分店分号,紛紛在柳家或者是合法或者是不合法地手段打擊下煙消雲散。
真定柳家的生意規模幾乎是八月到九月間膨脹了一倍多。整個山西的商号現在全是在提防新任的大同總兵陳永福,低調的很,對來自北直隸的柳家沒有什麽防備,甚至還有人幸災樂禍的等着柳家倒黴。
誰想到柳家一進入山西,所承接的第一樁大生意就是負責大同這九千多豫兵的軍需補給,一到現在,好像山西發生的種種驚世駭俗地事情都已經是露出了原因,看起來主謀和執行者都是出現了。
世人都是感歎這真定府晉州地柳家族長柳清楊真是大才,不過是一豪族繼承人,居然能行這般殺伐決斷之事。這樣的人才卻不能在朝中爲官。這真是埋沒人才。這樣地人才培養幾年,不就有了制約齊國公李孟的人嗎?
結果九月間。朝廷還真有提拔柳清楊的意思,但一聽柳清楊不過是個舉人出身,立刻就沒有了下文,朝中大佬各個都是進士的大才,說一個舉人有才能,還要超拔進來當官,這豈不是挂朝廷各位大人的臉面,還是不要提了。
九千多豫兵進入大同府之後,才知道這邊的局勢到底有多難,山西的上下對平遙縣城出了那麽大的事情都裝糊塗也是有原因的。
先不說女真兵馬曾經從這個山西入大明,流民大軍流竄在陝西、河南一帶的時候,還有幾次鞑虜進入北直隸的時候,山西兵馬和大同邊兵都是被大量的抽調,最近這一次則是督師侯恂和總兵許定國把山西一大半的力量都是給抽調到了那隻平賊軍隊之中。
大同按照正常的配置,最起碼要有七萬邊兵戍衛,而陳永福到達了大同府之後,點檢兵馬,發現在兵冊上的兵丁數目才僅僅三千,這要算上吃空額等因素,最多也就是不到兩千兵。\\
這山西與草原相通,西邊有蒙古各部,東邊又有滿清女真,真要是從山西這幾個口子打過來,憑着這些兵馬根本無法頂住,當然這些兵馬之中已經包括了總兵陳永福帶來的九千多兵。
原來山西上下真是盼着陳永福這支兵馬去往大同,要不然對着一個完全空虛的北方防線,在山西不管是誰心裏都不踏實。
管這支河南來的兵馬到底是不是野蠻,是不是貪财粗鄙,先把大同的空虛防線堵上,那就一切都好說。盡管是心中無奈,可既然來了,那就要在這裏穩定下來,李孟派遣歐曼.加裏斯率領着半數火器的步兵團跟着前來,可不僅僅是爲了殺掉高盛和這一窩漢奸的。好在目前陳永福手中金銀當真是不少。
通過這些錢還有真定府柳家的幫助,募集民夫丁壯,在幾個重要的關口修築堡壘,然後大軍緊張戒備駐防。
不過西蒙古目前目前主要在西域活動,而東蒙古和女真正在休養生息,舔舐傷口,嚴格的按照皇太極先恢複自己。不貿然出擊的政策,塞外倒是安靜異常,這讓陳永福這一隊兵馬可以相對從容的修建防禦工事。
河間府和永平府之間有一段區域,是順天府地管轄,不過這邊沒有什麽州縣城鎮,隻有一個千戶所----梁城所。
順天府這邊倒也是光棍,知道順天府瀕海的這片區域山東兵馬肯定要經過的,索性是把梁城千戶所的幾百軍戶都是撤到了寶坻縣附近,這邊來個三不管,任由你山東兵馬出入。
此時的北直隸沿海。除卻天津的大沽和順天府的北塘之外,其餘靠海的地方都是很難行動的灘塗。
結果河間府這邊的人去往永平府,主要地運輸力量是大車,這樣的行動方式。一次可過不去太多的人,很是麻煩。
而且在七月底的時候。天津三衛和靜海縣之間才建成了第一個屯田田莊,而且這個田莊不過是草創,很多事情還不完備。
讓河北總兵張江和副将王韬有些生氣地是,在七月初,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突然傳來許多的流言。說是在永平府因爲兵力不足,結果靠近哈喇慎地幾個隘口防禦不嚴。放進來了不少鞑子的馬匪強盜,這些馬匪強盜殺人越貨無所不爲,主要的目标是行走在道路上的客商,路上不太平,極爲危險。
這消息傳回來,吓到了不少要去往永平府做買賣的小商販,可張江和王韬卻很有些哭笑不得地感覺。
所謂蒙古馬匪、殺人越貨的傳聞,到底針對誰,膠州營當然能明白,永平府從前地确是有過蒙古匪徒橫行。可即便是薊鎮官兵最弱的時候。也沒有所謂的蒙古兵馬從永平府北面的那些隘口過來。。
有傳說,這些馬匪都是薊鎮的軍将垂涎往來關内關外的客商富庶。想要搶掠卻害怕觸犯國法,索性是放進馬匪,内外勾結,讓這些馬匪來搶掠。
自從女真鞑虜興起之後,東蒙古的大部分力量都是被統合了過去,青壯牧民都是被按照八旗的編制劃分,如果有入關,必然是鞑虜大軍的正式軍事行動,這種零星的馬匪,這三四十年反倒是少見了。馬匪地傳聞之所以如此巧合地出現,想必和山東的設立屯田田莊相關,在天津三衛和靜海之間地那個屯田田莊盡管是初設,可大批的貧民百姓被整合到了一處,并且嚴格管理,統合訓練,很快就已經成爲了一支力量。
河間府本來已經沒有官兵,這屯田田莊成立也就成立了,可這等的田莊如果在永平府也是建立起來,一支力量也會跟着建立起來,原本依仗地頭蛇身份勉強具有的優勢,馬上是蕩然無存。
這屯田田莊對貧民百姓或者是有好處,可對于那些軍将、地主卻沒有什麽收益,特别是在河間府建立田莊和山東不同,很多地方都是依靠強力來圈占土地,很多地主的土地都是被圈去,直接破産。
看到了這樣的場面,不管是薊鎮的軍将還是永平府的士紳們都是對膠州營畏之如虎狼,生怕山東兵馬進駐之後,自己也會像河間府的那些地主一樣的下場。
山東的實力在那裏,而且又有朝廷的命令,他們能做的也就是盡可能的拖延,等待時機形勢的變化。
這馬匪橫行的傳聞,想必就是拖延的招數之一,可山東兵馬又怎麽會被這個事情吓到,河北總兵張江在八月初就派出了第一支隊伍,差不多有五百人左右的先遣隊,對外的名義也是冠冕堂皇,這些人是爲了進駐永平府的大軍作準備,選擇紮營的地點和軍需的籌備等等。
五百人,四十多輛大車,帶隊的是一名團副守備,姓張名坤,是河北總兵張江的遠房堂弟。
目前在山東唯一能勉強稱得上是将門的,也就是張江和他的一幫親戚,在靈山衛所的老軍戶張林,他的子侄親戚,在膠州營中服役的特别多,因爲本來就有軍事基礎,又有相對不錯的家境。特别适應膠州營地體系。
河北總兵張江這一族之中最爲顯貴的,其餘大部分都是在把總和團副守備的位置上打晃,差不多有十幾名的樣子,在膠州營中對這個也有個小綽号,叫做“張家将”,不過張家人對這個名稱很是忌諱。而且盡可能的不在一個軍中,以免遭受到猜忌,不過這倒也不是有意爲之。
這年代都是大家族,男丁興旺的也平常,又是張林這種世代軍戶出身的。能有這樣的局面倒也是平常。現如今山東兵馬最親貴的大将----兩淮總兵馬罡,本來和張江差不多的家境,可人丁比較稀少,至今也隻有一個遠方地兄弟在登州軍中做把總。比不了張家的規模大。
盡管李孟對這個現象沒有表态,可在孫傳庭和袁文宏那邊。對這個可是卡的很嚴,如果在同一團中,有兩名張江的族人做軍官,那肯定要調開,同一從屬下。如果有擢升軍功地事情,一般都是要打回複審。并且從嚴的考核。
公孫先生和袁先生幾次和大帥谏言,說是山東之軍隊,乃是大帥一人之軍隊,切莫被外姓人把持,大帥對此笑着回應,山東之地,唯才是舉,舉賢不避親,要是他們家人有本事,全部當軍将又能如何。
這個事情細節如何不可知。甚至真假都不可知。但這個在極小範圍内地傳聞,卻傳到了河北總兵張江的耳中。
對于身在高位來說的張江。這個消息能傳到他耳中,本身也就說明了些什麽,張江所能做的也就是更加嚴格的要求,每一個經自己手提拔起來地同族軍将都是完全靠得住,都是優秀的人。
這次領隊地張坤是張江這一族中除卻張江之外,地位最高的軍将,自然也是表現的頗爲優秀,有被提拔到這個地位的資格。
張坤今年二十八歲,他原來是兖州軍中的一名把總,山東兵馬在河南的曆次大小戰鬥他都是參加過,一路積功提拔,在兖州軍的時候已經是做到了營千總,這次組建河北軍,需要一批骨幹充實,他也是被選中北上。
山東的各級軍官,甚至包括主帥李孟,都是在訓練和演習中被曬得黝黑,偏偏這張坤卻是白白淨淨的摸樣,人送外号“張秀才”。
雖然有個秀才的外号,可這位張坤肚子裏地墨水實在是有限,倒是認識幾個字,不過都是進入膠州營之後學會地。
此人平日的作風完全是标準地丘八老粗摸樣,而且在作戰的時候極爲的亡命,膠州營的戰術體系要求的是嚴格的戰場紀律和戰術執行,但身爲營千總的張坤在幾次的戰鬥中都是打的發了性,和所率領的部隊經常是脫節。按說這樣的人應該是被嚴懲,不過張坤參加的戰鬥往往都是勝利了,而且這勝利的原因還和他的猛沖有一定的關系,按照馬罡的話說,如果這張坤能守規矩的話,現如今也應該是一方大将。
可每次這過錯和軍功折抵,總是沒有太多的獎賞升遷,所以在營改團的改編之中,以他的功勞,卻隻是得了個團副守備的職位。
但因爲他的這種作風,倒也是帶出來了一支敢沖敢打的營頭,主帥選擇攻堅沖鋒的部隊,往往會選擇“張秀才”。
永平府的先期準備勘測,既然已經有了馬匪的傳聞,又有幾萬薊鎮的兵馬屯駐其中,那裏又有充滿敵視的本地的豪強,可以說是充滿了殺機和危險的地方,順天府的東南部分橫在其中,援軍也不會短時間内到達。
河北軍都是在組建之中,這次的行動不可能派出太多的人來,派誰去執行這種可能送命的任務,身爲主将的河北總兵張江手中最佳的人選,就是自己的遠房堂弟----張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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