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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英靈祭(求月票,八千字爆發!

臘月初五那天,膠州營的老營和登州軍都是進行了短暫的休整,總算是從兩天連戰的疲憊中恢複過來。

連年的災荒和大軍過境,在北直隸的各個州縣鎮子之間,基本上看不到什麽人口,就連種地的農民也都是依靠在城鎮周圍,這也是無奈之舉,從前那種小村子,在大饑荒和災難過後,人口大幅度的減少。

人口減少帶來的副作用就是村子自保和生産能力的大幅度下降,如果住在這村子裏,那多如牛毛,惡如虎狼的盜賊就是個大麻煩。

這些或許從前同樣是農民的盜賊對付起來本份耕種的農民來說兇惡無比,劫掠完錢财女子之後,整個村子的殘存的人口或許就要被他們屠戮一空。

北直隸的京師兵馬幾次被外來的軍隊打散,又要從地方上擄掠青壯從軍,這實際上是比盜匪們更兇惡的破壞,無奈之下的北直隸農民們,那些還沒有變成流民盜匪的本分良民們,都隻能是依托在人口相對衆多,城防工事相對完備的城鎮周圍。

這樣的情況,所造成的結果有很多,基本上都是壞的不能再壞的結果,其中擺在李孟和膠州營軍隊面前的就是,在他們所駐紮的位置周圍百裏,可以用人煙斷絕這幾個字來形容,在東光縣北面的運河沿線兩側的州縣都是被鞑子打破,城中平民逃散一空,更是加劇了這種情況。

靈山商行和山東鹽幫的人多有北直隸的土著,他們也都是要走上一天一夜甚至更遠的路程才能見到市鎮人口。

馬肉、馬皮,在這樣的年景,的确是讓窮苦人們很垂涎的好東西,而且換取這些東西的代價不過是給膠州營提供勞力而已,這樣的好事的确是讓人趨之若鹜,但這些百姓們要來到這戰場地周圍,也要花費幾天的時間。

實在是太耽誤事情了,沒有充足的人力。戰利品的分揀和運輸,戰場上的整理,甚至還有大軍的回程,這可都是大難題。

登州軍地部隊在和鞑子的苦戰之後,從景州那邊強征來的民夫丁壯潰逃了許多,而老營兵馬。爲了追求行軍的快速,而且在山東的境内,始終是有内線的補給,離開山東僅僅帶着五天的補給,也是沒有帶什麽民夫丁壯。

軍隊并不是但憑着士兵就可以進行作戰的,還需要大批的輔助兵和民夫來幫忙運轉,打完一場大勝地膠州營就遇到了民夫短缺,補給運送跟不上的困局。

當然。按照李孟地估計。快馬給山東傳信報捷。消息一到山東。那邊肯定就會按照預案阻止後勤隊伍跟上來。而派往河間府、保定府、真定府地幾處地靈山商行和山東鹽幫地人員。估計也會行動順利。畢竟開出了優厚地條件。并且有這個大勝作爲倚靠。

但問題就在這個時間差上。需要那些民夫到達地時間。和那些民夫大概能到達地時間。差不多相差了兩天左右。

在這兩天。獲得了勝利地膠州營不可能餓着肚子在寒風凜冽地華北平原上等待。這會讓士兵們不管從身體還是士氣上都是受到很大地影響。

戰鬥盡管才進行了兩天。可登州軍死傷近萬。老營疲憊異常。如果按照操典中地規定。起碼要休整到臘月初八才算是恢複過來。不過因爲這個時間差地存在。如果強自在原地休整。恐怕到最後搞出負面效果來。

李孟索性是下令。休整到臘月初五。然後舉行必備地儀式之後。直接全軍開拔回山東。或許士兵們沒有恢複過來。但及早地回到山東。就可以得到更充分地休整。暫且讓他們先忍忍了。

讓人感覺到驚歎地是。臘月初六那天。各處征發招募地民夫沒有到來。卻有山東和京師附近前來地大商隊上門了。

明末的商業是一種畸形地繁榮,越是末世越是如此。山東這樣的環境更是培養出來了些實力身後的大商戶和大商人。

這些商戶和商人有的是山東本地的。更多的卻是外地的中小商家,借着山東這些年的發展财富跟着逐漸膨脹起來。稱爲實力龐大的豪商。

他們有靈敏地商業嗅覺,知道在什麽時候販運什麽貨物,膠州營需要什麽,膠州營地軍需處、靈山商行和兵器制造局往往會開出數額驚人的采購大單,他們隻要能滿足這個需要,就可以發大财。

何況山東還有對外洋地港口,鄭家和其他海商向外洋販賣的貨物,也已經開始在山東進行采買了。

南北交通行商也是天下間利潤最厚的買賣之一,山東正處在南北直隸之間,并且倚靠強大的實力保證這個通路的安全暢通,依靠這個交通樞紐的好處,山東商人們南下北上,買賣到手,也是發了大财。

當然,山東民間,因爲私鹽買賣,因爲運河的厘金,因爲各項的官辦工商業,許多人因爲膠州營的存在而富裕起來,甚至是暴富起來的人,他們的購買力,也同樣是山東商人們發家的原因。

這些豪商們按照時人的話說,都是暴富,他們的富就是來自膠州營的強大,不管他們心裏如何想,他們心中都是對膠州營有莫大的信心,這是他們财富的根源。

這些商人們判斷這膠州營的一舉一動,根據膠州營的軍事行動來判斷下一步生意該如何做。

不過,讓李孟以及膠州營諸位軍将哭笑不得的是,這次及時到來的商隊所帶來的并不是目前最急需的糧草和補給,而是其他的商品。

要說這個商品也是膠州營目前需要的,那就是用來硝制保存首級的石灰和一些必備的藥物,還有大量的白布。

過來的這個商隊真算是商業嗅覺靈敏,帶來的東西還真是膠州營需要的,那麽多鞑子的屍體和膠州營自家将士地屍體,敵人的首級,将官們的遺體,盡管是天寒地凍,可也是需要做足夠的防腐處理。

至于白布。死了這麽多人,舉行祭奠儀式的時候,總歸是要用上,附帶說一下,這家商号還帶來了大批的香燭燒紙,各類地祭奠用品都是一應俱全。。

按照這才帶隊的二掌櫃說。他們老闆相信這膠州營必勝,李孟率領老營在山東境内急行軍的時候,對内沒什麽保密,這商行的老闆得知之後,就開始籌措這些物品,因爲需要的數量太大,還要去京師附近的商号調撥。

因爲準備的早,所以到達的也早,還真是讓他們趕上了。二掌櫃可是在李孟面前誠惶誠恐又是榮幸之至的講述了這番話,這倒讓李孟頗爲感慨,鞑虜入寇。天下震動,所有人都以爲正當面地山東将傾覆無存,但山東境内的商人們卻是如此的有信心,這樣地對比,的确是讓人感慨萬千。

石灰、藥材、祭奠用的白布香燭,的确是膠州營需要的,軍需處的幾位營官當即全部吃了進來,價格也不和對方計較,畢竟對方也有趕路籌備的辛苦。膠州營軍費充足,這方面不會爲難商人們。

經過這次事情之後,膠州營此類用度就都是從這家商号采買了,這名商人本來在山東也就是二流的富商而已,可搏了此次之後,直接搭上了軍方這大金主,陡然而富,不用十年,已經是跻身富豪。

也多虧了這名商人籌辦來的貨物。能讓膠州營在臘月初六舉辦地這個儀式能夠正式一點,不是那麽潦草的準備。

說起來也有些奇怪,大戰前後幾日,北直隸的天氣除了早晨晚上偶爾起霧之外,都是晴朗無比,可臘月初六這天,從早上起來就是陰雲密布,天空中好像是灌了鉛一樣,清晨用過早飯。在營帳外的集軍鼓就是轟然敲響。

早就是做好了準備的各營軍兵頭上纏着白布。在軍官的督促下列隊出營,在運河邊上的空闊地面上排列整隊。

頭天晚上。老營和登州軍的軍需處和辎重營就在河邊的空地那邊劃定各營排列地位置,并且在北面搭建了一個土木結構的台子。初六早晨,各軍隻需要按部就班的落位就可以了。

鎮東将軍、山東總兵李孟比所有人出來的都早,他和親兵統領王海、馬軍統領湯二,登州軍參将趙能,登州軍副将王韬,主簿袁文宏,炮隊統領郭梁,以及一應的親兵謀士,站在那裏。

作爲主帥,李孟身上穿着也和昨日不同,他慣常披着的暗紅色大氅此時不在身上,而腰間紮着白布做成的腰帶,頭上也是綁着白布條。李孟看着從營中魚貫而出的部隊,在木台的前面逐次地列陣。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一會看着站立在那邊地部隊,一會看看擺在木台前面的木牌,在木台地前面,密密麻麻的堆放着不足一尺長,兩寸寬的木牌,每塊木牌上都是用黑字寫着陣亡士兵的名字。

膠州營的通例,除卻山東内部剿匪平賊,外地作戰,把總以下的官兵陣亡,遺體火化,骨灰交給家人,把總以上,則是遺體運回山東。

火化的骨灰放在木盒之中,有兩塊木牌,都是寫着這名士兵的所屬部隊,職位和姓名,一塊木牌就釘在木盒上用作标簽,另一塊木牌則是被當作遺體的替代物,用在祭奠儀式上。

大規模的死傷都是出現在登州軍和鞑子大軍的戰鬥之中,當日的戰場戰死了五千左右,可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許多在現代不能算作緻命傷的傷害,在這個時代卻足以奪去人的生命,又有兩千多的士兵在痛苦中死去。

老營和鞑子的大戰之中,始終是絕對的優勢,始終是壓迫着對方在戰鬥,但戰鬥之中,刀槍無眼,也是有少部分的傷亡出現。

靈牌的數量這麽巨大,在木台前面堆起了好大的體積,看在李孟眼中,這就是将士們層層疊疊的屍體。

那大戰勝利之後,心中的暢快和豪情迸發,的确是人生最快意,最高興的時刻。但今天看着這個堆積的好像是個小山的木牌堆,才知道這勝利來得多麽不容易,這是用多少地士兵生命換來的。

李孟整個人肅立在那裏,腦中卻在想着,如果自己沒有來到這個時代,面前的這些士兵。這些純樸可愛的年輕人會是個什麽下場和命運,如果沒有自己,這些年輕人或者在凄慘的災荒之中而死,或者是被鞑虜和官兵殺死,他們的父母會比他們早一些凄慘地死去。

事情的确會是這樣,李孟考慮事情有個習慣,那就是暗自比較,這個時代,有我會如何。沒我又會如何,想到最後,沒有他。局面肯定會變得很壞。

可這樣的想法,絲毫不能開解李孟心中的沉重,天色陰沉,風也是比前面幾天大了許多,李孟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木牌,再看看木牌那邊的部隊,心中有許多的感慨,總覺得自己可能會爲這些陣亡的将士流淚。

但李孟卻發現自己沒有眼淚可流了,心情沉重也有些悲痛。但實際上也是平靜之極,眼前是已經爲了膠州營,爲了他李大帥戰死的士兵,那些正在肅然列隊地士兵呢,将來又會有多少人戰死……

誰也不會知道這個确切的數字,但有一點李孟可以知道,堆積在自己面前的靈牌肯定還會更高。

還沒有到感慨地時候,李孟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想到一句話很是切合此時的情景。而且也很适合将來----一将功成萬骨枯,此言不虛啊。

集軍鼓和前進鼓差不多的節奏,在最開始的急促響起之後,接下來就是固定時間間隔的咚咚敲響,這種單調的節奏,配合上此時的節奏,讓人的心裏更加的壓抑難受。

各營都沒有打出自己地旗幟,除卻在營千總的斧槍上綁着白色的布帶,每名士兵的腰上都是綁着白色的布條。腦袋上都是和李孟同樣的模樣。

大勝的歡樂已經稍微的淡化了一些。對死去戰友的思念和悲傷漸漸地出現在情緒之中,老營将近四萬兵馬。登州軍萬餘兵馬都是神色凝重,肅然列隊。

有在各營之間巡視的親兵跑到木台前,跟木台上的将領低聲的禀報說下面列隊完畢,親兵統領王海上前一步,開口低聲的報告道:“大帥,各軍出營已畢,開始!!”。

李孟舉起了手,木台後面的鼓聲嘎然而止,在木台前面還有稍微有些騷動的各營兵馬也是鴉雀無聲,安靜了下來。

在木台兩側各有親兵縱馬而出,按照一定的順序數目排列在各營之間,他們實際上就是爲了給在木台上的李孟傳聲,在沒有擴音器地情況下,這種方式可以讓李孟地講話被每一名士兵聽到。

“與鞑虜一戰,我山東兵馬,全殲賊軍,擊殺賊酋,我山東兵馬,完勝!!”

李孟站在木台前,先是朗聲的說了這麽一句,他地話被親兵們一句句的傳遞到木台前軍陣的每一個角落。

稍微的停頓,山呼海嘯的歡呼在各處響起,軍官們、士兵們都是在那裏大喊着:萬勝!!萬勝!!萬勝!!!”,天色陰沉卻掩蓋不了,膠州營将士勝利的喜悅,這樣的喜悅,不管如何宣洩都是可以理解的。

喊了幾聲之後,就連台上的幾個人都是跟着呐喊,一向是講究個雍容氣度的袁文宏都是激動的跟着大喊。

過了片刻,李孟又是擡起了手臂,緩緩下壓,這個動作好像是有什麽魔力一樣,歡呼的軍陣迅速的就是安靜下來,又是恢複了方才的狀态。

李孟沉吟了一下,沖着邊上的王海點點頭,輕聲說道:“帶上來!”

王海立刻是在那裏大喝說道:

“軍法隊,帶原登州軍第五營千總江沖,帶原登州軍第八營千總王照!”

聽到這個命令,廣場上最後一絲的騷動和雜音也是安靜了下去,從木台的左側有大帥親兵營的人,四個人押着一個,共有兩個人,踉跄着腳步,披頭散發的被拖到了李孟的台前,這兩個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依稀能辨認出來是營千總的服色。

這兩個人盡管剛剛被押上來。可他們的罪過早就已經是通報全軍,江沖和王照的罪過在膠州營很是少見,是臨陣脫逃。

在悍勇忠心地膠州營将士之中,很多人都把臨陣脫逃看成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是莫大的恥辱,平時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誰也沒有想到,在登州軍中,居然還有兩名千總這麽做了,沒有人同情他們兩位,都是唾棄之極。

兩名千總被押上來之後,被這身後押送他們的士兵直接摔在了地上,他們兩個人看着倒沒有受什麽傷害,可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卻不敢站起。隻是好像個蝦米一樣蜷縮着跪在那裏,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江沖和王照,在鞑虜馬隊側翼沖陣之時。沒有身先士卒,抗擊敵兵,反倒是丢棄職守,棄軍而逃!”

登州軍的側翼被蒙古輕騎弓箭攢射已經亂了陣腳,滿八旗地騎兵沖陣聲勢好大,威猛異常,當時四處都已經是亂成了一團,每一個方向都是在苦苦支撐,很多人都是覺得此戰必敗了。但絕大多數的軍将還是在那裏率領着兵馬死戰,因爲他們有軍人的榮譽和信念,也有要包圍的東西。

烈火煉真金,長久處在太平之中的登州軍在這樣的苦戰之中,很多人堅持住了,卻也有人不能堅持。

當時有四個營的千總先跑,他們倒不是向外逃竄,而是向内圈跑,一營的指揮官逃跑。帶來的後果當然是這個營地崩盤,軍官們次第的逃跑,失去了指揮的士兵們茫然失措,混亂成一團。

當時地結果就是登州軍的左翼軍陣接連崩潰,被滿八旗的騎兵方隊順勢的殺了進去,如果沒有王韬及時站出來穩定軍心,糾集兵馬成陣,恐怕下場真的是不可收拾。

這四個營的千總逃跑,有兩名也是死在了亂軍之中。這四個營的軍官們下場都是差不多。在鞑子的騎兵步步進逼的局面下,步兵陣列崩潰。散兵們地命運隻有死亡,這種怯懦的臨陣脫逃,害人害己。

收兵回營的時候,兩名沒有戰死的逃兵軍官當即被控制起來,登州軍參将趙能再怎麽老好人,這等軍法的大事,也從來不馬虎的。等大戰完勝,祭奠英靈,這些違犯軍法的軍官當然要被示衆嚴懲。

“江沖、王照,你們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親兵,外放到地方上做軍将,卻沒有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局面,害了你們統領地部下,也害了你們自己,本帥也是有責啊!”

親兵營在膠州營的體系之中,除卻近衛軍的作用之外,軍官、士官進修學校的職能甚至更大些,李孟自然是這個軍校的校長,在自己的教育之下,卻出了這樣臨陣脫逃的懦夫,的确李孟也在自責。

下面的兩名罪人慚愧無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在那裏拼命地磕頭,李孟說完之後,王海又是大聲地喝道:

“臨陣脫逃,以軍法究核其罪,當斬,挫骨揚灰,罪人家屬去除軍屬一切優待,從即日起五年内爲屯田田莊初等屯田戶。”

屯田戶按照進入屯田田莊的時間,分爲幾等,等級越高,負擔就越請,這初等屯田戶是最新進入屯田地民戶,負擔極重,而且沒有人身自由,差不多和農奴類似,因爲他的生産資料和生産工具全部是屯田田莊提供,但熬過這一年,償還了屯田田莊提供的資産和資料,就可以相對輕松了,每一年以此類推。

五年初等屯田戶,又是從待遇優厚的高級軍官軍屬到這個身份,這是什麽樣子的待遇,要知道,膠州營的營千總在地方上,他的家族,就連知縣知州都要客客氣氣,軍饷和紅利足可以保證他們家族的富庶生活,可現在這一切都是蕩然無存了,而且他們的家人還要背負着臨陣脫逃懦夫家屬的罪名。

這些是地位上、經濟上的處罰,當然,身份地位高低的落差和改變,這種精神上的懲罰也是酷烈

那兩名跪在木台前的逃兵,聽到這樣的處置,知道自己的行爲連累了家人,自然是難受無比,可這樣的局面是他自己怯懦無能搞出來地,怪得了誰。除卻連連磕頭之外,他們還能做什麽!。

看着下面連連磕頭的兩名千總,李孟心中怒氣勃發,在台上厲聲的說道:

“擡頭看看你們面前的這些靈牌,有多少人是因爲你們而死,這些兒郎也有父母家人。因爲你們,山東要有多少家哭!”

這話說完,台下負責傳話的親兵明顯是停頓了下,才把李孟的訓話傳了開去,軍陣之中一陣騷動,然後就是更加地安靜無聲。如果有人能觀察每名軍官和士兵的神色,就會看到這些人的臉上從剛才的同情變成了一種痛恨。

那兩名營千總終于是擡起頭,看着那堆靈牌,精神崩潰了。在那裏嚎啕大哭的悔恨道:

“大帥,弟兄們,罪人我對不起你們啊。我該死啊!!!李孟歎了口氣,擺擺手下令道:

“行軍法!!”

方才那一番厲聲的斥責,這兩名逃跑的軍官反倒是平靜了下來,在膠州營這種體系教育下的軍将,腦筋都要清醒許多,他們兩個不再把頭埋在地上,鄭重其事的給李孟磕了幾個響頭,然後被行刑地親兵扭轉身體的方向,面對大軍列隊的方向。

親兵舉起了手中地大刀。狠狠的向下劈下,“撲哧”一聲,身首分離,鮮血從脖子斷口處噴湧而出,濺出好遠。

這兩個人所對着的方向上,列着整齊陣型的膠州營士兵們都是不由自主的朝後退了一步,他們這些士兵在戰場上即便是面對着兇悍如狼虎的鞑子也都是針鋒相對,可方才的當衆斬首卻是讓他們震懾非常。

李孟把手捂在額頭上,他心中也是惋惜。這兩名軍将是他親兵營中的成員,某種意義上也是他手把手教授出來的學生,可今日卻要親手斬殺,如何能舍得,但爲了嚴肅軍紀,卻是不得不殺!

斬首完畢,親兵們從木台前撤走,李孟稍微安靜了下,又是朗聲開口道:

“這些鞑虜禽獸入寇中原。除卻我膠州營大軍在此死戰抗敵之外。可有其他地官兵過來幫助咱們,你們回答!”

星夜馳援的老營兵馬倒還好說。從濟南出發進入北直隸境内抗擊鞑虜的登州軍兵馬卻有切身的體會,大明境内,又是抗擊鞑子的國戰,結果卻是孤零零的出擊,孤零零的作戰,就連民夫丁壯都是依靠武力強征而來,真真不是在大明的境内作戰了,這到底是爲什麽,人人心中都是憋着一口惡氣。

自家主帥這麽一問,問題迅速的從台子那邊傳到了各個營士兵地耳中,先從登州軍那邊開始,軍官和士兵們山呼海嘯的回答:

“沒有!”

“你們的身後就是山東,你們若是敗了,你們和你們家人這些年過上的好日子都要消失殆盡,财物被鞑子搶走,家人淪爲奴隸,你們願意嗎,回答!!!”

山呼海嘯的同聲呐喊:

“不!!”

“天下間如此紛亂,山東卻太平樂土,我們和家人溫飽無憂,若是我們敗,這一切都是消失不見,若是我們敗,除卻鞑子之外,山東周圍,全是紅着眼睛的虎狼,都是垂涎山東這塊肥肉,我們若是敗,怕是立刻要淪爲禽獸口中的食物,把現在大好的局面丢掉,讓自己和家人受苦受難,大家願意嗎!?”

“不!!”

“咱們的每次戰鬥都不是爲了自己戰鬥,是爲了身後地家鄉,是爲了家鄉地父母,是爲了用我們性命血肉拼來的富貴太平,每次戰鬥,咱們都要勇猛向前,不畏刀兵,想想你們爲誰而戰,你們是爲了自己,爲了你們地父母家人,爲了你們的太平日子,爲了山東,爲了本帥!!”

李孟口中大喊,下面山東官兵的情緒被他鼓動的越來越激動,沒有人覺得李孟那句爲了本帥有什麽問題,士兵們心裏想的明白,自己這一切就是大帥給的,沒了大帥,就沒有這一切,自然是爲他而戰。

站在木台上的李孟,說的也是激動,深吸一口氣,沖着後面招招手,立刻有親兵拿着一壇酒上前,另有人端着木盤,木盤上放着幾個碗。到了李孟的身邊,一名親兵伸手拍碎了酒壇上的泥封,把木盤上的幾個碗都是斟滿,呈送到李孟面前。

“若沒有你們的死戰,這些禽獸定然肆虐中原,你們是我膠州營的英雄烈士,你們是山東的恩人,你們是大明的恩人,你們是這天下的恩人……”

李孟端起一碗酒,此時的眼眶感覺到些許的潮濕,他高舉起酒碗,平靜了下精神,又是大聲的說道:

“我膠州營的諸位在天英靈,先喝了這酒,安心上路,今後在天上護佑我山東兵馬百戰百勝!!“

話音一落,李孟把酒碗舉起,然後潑灑在下面的靈牌上,幾碗酒撒完,李孟接過身邊的親兵手中的火把,丢在了靈牌堆上。

這酒是濃度極高的烈酒,助燃的效果極強,火把丢上,幹燥的木牌頓時是急速的燃燒起來。

看着眼前熾烈的火焰,李孟不知道是煙塵熏烤還是什麽别的原因,伸手擦了下眼角,放緩語氣開口說道:

“不必擔心你們的家人,他們今後的日子過得肯定要比之前好很多,在天上看着,今後我和膠州營會走到什麽地步!!”

靈牌爲燃料的大火熊熊燃燒,膠州營的将士好像是看見自己戰友的屍體正在焚化,一直繃着的情緒終于是控制不住,許多的士兵都是在那裏放聲大哭,木台上的王韬也是顧不得禮數,跪在木台上嚎啕。

膠州營的軍将官兵們在哭,英勇無畏的戰士們在流淌眼淚,但這沒有什麽羞愧,這是勝利者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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