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主褚員外和幾個身份貴重的長輩,站在莊子門口恭迎,盧力一到,鑼鼓和鞭炮震天價的響了起來,稅監盧力心裏面已經是一點的戒心和擔憂也沒有了,他的臉已經是笑開了花,從一開始就有些忐忑的丘師爺眉頭也是舒展了開來,看着褚家這幅恭敬客氣的模樣,也不應該有什麽擔心的地方。
褚員外攙着盧力朝莊子裏面就走,口中說着逢迎讨好的話語,丘師爺也是有幾個人在那裏照應。
那幾名錦衣衛跟在後面,一邊也是說着客氣,一邊卻在打量整個褚家莊的格式,這根本就不是什麽田莊的格式,分明是個子,在子周圍挖着深溝,用木夾闆和夯土圍成的高牆,走進這個莊子裏面,卻發現沒有什麽靠着院牆居住的人家,那邊都是空出很大的空間,高牆靠裏的那個部分都有可以攀爬的地方。
在莊子中間,有幾眼水井,房屋凡是靠着街道和圍牆一側的地方,都沒有什麽大戶。
而且迎接稅監隊伍的這一行人,說是褚家莊的莊主和幾個長輩,這莊主五十多歲年紀倒也沒有什麽稀罕的,大凡鄉間的長老,都是這個年紀,可是周圍的那幾個長輩卻不一樣,在莊子裏面人的态度上,這幾個人倒真是說話管用的尊貴角色,可是這年紀都是四十多歲,各個都有一股兇悍之氣。
看起來不像是什麽莊子裏面尊長,倒像是山寨裏面的頭目,而且莊子裏面的男丁,各個看起來都有些武勇,或者是練過把勢的樣子,若是這些男丁拿起兵器來,外面正在大吃大喝的三百兵丁怕是抵擋不住。
這種種景象,看得幾個錦衣衛反倒有些盧力在路上的感覺了。這幾個人心裏面就在琢磨,莫非這是個陰謀,知府衙門在我們去查什麽棉紳的記錄的時候,就是頗爲的阻礙,還派出人來釘梢,會不會是和這些人勾結在一起,聚集匪盜要把我們這一行人幹掉。
裏面倒是有個機靈地,一把拽住在前面的向導,沉聲嚴肅的問道:
“褚家莊平時可是這個樣子?”
那向導滿臉的納悶。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還能有假,咱是滄州府有名的地理通,府城外面的幾個莊子。我那個沒有去過。”
“這些莊子都是這番的格局嗎,村民莊丁習武的多嗎?”
“哎呀,幾位官爺,我說你們爲啥納悶呢?俺們滄州地鄉下在幾年前開始種棉花的時候,各個莊子就都是這樣的格局了。說是有在宣化打仗地老兵,回來教給大家的法子,你還真别說,幾年前種棉花的時候,下面這個亂啊,天天都是強盜響馬的。擄掠人口,燒毀田地,隻有聚在這子裏面才保險,不是有句話嗎,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那爲什麽這麽多莊丁習武?誰去種地啊?”
“呵呵,幾位官爺,你們在京師那大地方。咱們鄉下的事情你們不知道,這些褚家不出五服地子弟,誰還去種地吃糧,都有族裏面養着呢!各家有田地的都是交給族裏面統一的安排,年底拿錢,月底吃糧就是了,地都是那些奴工種着,誰家的莊子,誰家的族裏男丁都是幫着督促下面奴工的農活,幫着守衛門戶。咱滄州可是習武地地方,正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幾名錦衣衛聽完這個向導的介紹之後。都是有些啞口言的感覺,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他們雖然是武人,不過在京師的錦衣衛鎮撫司衙門裏面當差,對于家國大事多少都是明白些。
這莊子和那些綠林山寨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别,有私人武裝,有堡壘和據點,有經濟來源,已經不受官府管轄,錦衣衛聽到這個,心裏面就有一種反感。
錦衣衛作爲天子直轄的内衛武官,作爲其中的成員,都在意識的最深處,覺得全天下都是大明地領土,所有人都是皇帝的臣民,他們雖然也是貪污腐壞,不過忠于皇帝和忠于大明的心思卻還是很深,看到這樣形同獨立王國的地方,心裏面必然是極爲的厭惡和仇視,特别是在錦衣衛新進恢複,所有人都是要作出番事業的時候,這種情緒更是被放大了許多倍。
此時的稅監盧力已經是有些飄飄然了,褚家莊的規模和氣派遠遠的超過了他的預料,可是這麽氣派地褚家莊的褚員外,還是必恭必
他說話,對他極爲的客氣謙恭,這種上位者的感覺讓服。
一走進正堂,看來這個褚家确實是早就知道了盧力會來,幾十桌筵席擺在廳堂庭院之中,看起來極爲的氣派。
稅監盧力好歹是禦膳房出身的太監,看着桌子上面菜色花樣也禁不住是驚歎萬分,這已經是京師五品上,近四品酒樓的水準了,也不知道一個滄州府小小的棉紳,居然能作出這麽大的席面來。
褚員外滿臉堆笑,伸手虛請道:
“鄉野之地,沒有什麽太能拿出手的東西,在滄州府請了幾個廚子過來忙活,讓大人見笑了。”
盧力還是有些震驚在那裏,還是丘師爺在背後輕他一把,這才是反應過來,連忙笑着坐在了首席的位置,褚員外在那裏不動聲色,可是跟在周圍的幾個所謂的褚家長輩神色都是不善。
不過已經是飄飄然的盧力和丘師爺卻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接下來就是很常規的勸酒和談笑客套了,盧力這種太監對于别人尊重他,甚至是阿谀的态度最爲看重,褚家的态度就特别對他的胃口。
喝了幾杯,盧力就開始尖着嗓子在這裏談笑風生,情緒高漲,邊上的人反正都是順着他的意思說話,也沒有什麽人掃興。
外面的幾個錦衣衛職業習慣發作,剛才的那一番問話和觀察讓他們這幾個人都是有些心驚膽戰的感覺,也不敢做到裏面的上席位置,隻是跟褚家的人說,給他們安排了一個靠着門的位置,而且馬匹就在附近,顯得很是不倫不類的。。
酒過三巡,酒酣耳熱,盧力心裏面已經是對自己此行的結果,定性爲成功了,頗有些志得意滿的感覺。
褚員外倒是海量的樣子,雖說也是喝了不少,不過臉色沒有什麽變化,還是特别的清醒,看到差不多了,他朝着外面揮揮手,站在一邊伺候的莊丁們立刻是明白什麽意思,連忙的把外面那些陪客開始遣散。
莊子裏面的人對于莊主的話語很是聽從,這邊一發話,都是痛痛快快的離開,就算是剛才鬧酒的人也是被人攙扶着離開,幾名錦衣衛在那裏還以爲出了什麽事情,各個緊張的把手放在了武器上面。
看到沒有什麽人了,那個褚員外揮揮手,四名莊丁擡着一個大盤子,上面蓋着紅布,看起來頗爲的沉重,四個莊丁在那裏喊着号子,把盤子放在了地上,碰撞的時候,發出了一聲悶響。
盧力被這個聲響倒是吓了一跳,連忙的用手搓搓喝酒有些麻了的臉龐,納悶的看着邊上的褚員外,等着他的解釋,褚員外呵呵的笑着,伸手把蓋着盤子的紅布就扯了下來,頓時,整個屋子好像是突然亮了幾分。
屋子裏面響起了倒吸冷氣的聲音,在這木盤子上面金銀閃爍,看起來頗爲的絢麗多彩,倒吸冷氣的驚訝之後,又有吞咽口水的聲音,所謂财帛動人心,誰也不是聖人。
“稅監大人,這是一百兩黃金,六百兩白銀,是鄙莊送給大人的一份薄禮,還請您笑納。”
這薄禮的意思和簡單飯菜差不多,盧力的口水當時就流出來了,心想來到這滄州府這麽久,府城裏面的商戶給他送的錢财,到現在也不過就是五百兩銀子,可是到了鄉下的棉紳莊上,突然間就翻了幾倍。他那裏剛想開口說手下,褚員外悠悠然的說道:
“盧大人,鄙莊拖欠的田賦三日内就會籌齊,加上加額,到時候送到衙門中去,絕對不會讓大人難堪!”
一聽自己本來的目的這就要達成了,盧力滿心歡喜,剛要開口答應的時候,邊上的丘寶來卻狠狠的在桌子地下踹了他一腳,也顧不得桌子上褚家莊諸人的奇怪神色,丘師爺趴在盧太監的耳邊開口低聲說道:
“大人,這田賦可是按照糧食的份額收取,那才有多少錢,大人莫要因小失大啊!”
被這一踹,盧力的頭腦倒也是清醒了不少,不過卻轉過眼看着那盤子金銀,實在是舍不得這筆外财,邊上丘師爺嘿嘿一笑,說話的聲音也不怕邊上的褚家莊諸人聽到,卻還是趴在耳邊,開口說道:
“大人,要是按照棉田出産督稅,這錢财可會更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