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嘉靖皇帝聽到的僅僅是幾千洋鬼子兵丁占領了一個小漳州城,幾乎就要立刻的下達命令,派兵收複漳州。不過他現在發布的政令的時候,身邊都是有陸炳和公公在身邊陪着。
小小的書房已經是開始成爲這個帝國的中心,皇帝剛要下達命令的時候,陸炳在一旁拼命的使眼色,示意嘉靖不要輕舉妄動,書房裏面已經是有六部的官員在這裏當值了,看到陸炳的神色。嘉靖皇帝雖然是心裏面并不高興,可還是揮揮手斥退了在屋子裏面閑雜人等,留下了陸炳和小三。
畢竟剛剛是重掌大權,要下旨意的時候,陸炳卻總是給他提這樣那樣的意見,嘉靖确實是高興不起來,看着不相幹的人都是恭謹的退了出去,嘉靖皇帝有些煩躁的開口說道:
“卿家,小小的漳州城難道還有什麽玄虛不成,朕不掌權位幾年,就被這等蠻夷小國欺負上門來,真是言去太廟見列祖列宗。”
這幾天的陸炳雖然是有這樣那樣的意見,讓嘉靖皇帝有些伸展不開拳腳的感覺,但是這陸炳所提出的事情卻都有他的根據,說的很有道理,所以嘉靖話語之中雖然是抱怨,卻沒有什麽太激烈的言辭。
陸炳微微躬身,他這等權勢煊赫,在政壇上又是幾起幾落的官場老手,自然知道屢屢和皇帝頂牛會有什麽後果,不過陸炳更是知道,此次的兵變之後,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實際上已經就是當年的内閣大學士了,這麽高的位置要有同樣高的責任,現如今這天下間潛流暗湧。
各地的督撫總兵看似表明了态度支持京師皇帝。可實際上想什麽很是讓人生疑,畢竟是這些人大都是東黨安插支持的勢力,現在地京師東黨也就是那些朝廷大佬高位官員們,幾乎是被一掃而空,朝廷一邊說不會牽連外官,一邊在京師清洗清算,由不得下面的人不提防幾分。
所以這個時候朝廷可以說是步步驚險,要小心翼翼的應對才是,一步走錯。就可能會導緻滿盤皆輸,偏偏嘉靖皇帝的心機在檢地案和這次的兵變之中雖然是深沉曲折,卻比起從前來急躁了許多。做事情少了些沉穩,越是這樣,就越容易出錯。
朝廷中樞處理的都是國家大事,若是出錯不知道會有多大的風波,而且朝廷大權重回皇帝之手的時間并不長。嘉靖皇帝的權威還要慢慢地樹立恢複,委實沒有什麽犯錯的餘地,陸炳明白,如果這次的皇帝再失勢地話,自己的下場可就不是被囚禁那麽簡單了,誅滅九族。粉身碎骨都是可能的。
這也是陸炳看到皇帝每每聽到他提意見的時候,即便是臉上變色,可還是要繼續做這樣的舉動。雖然是知道人人都願聽周全圓滿地好話,可是還要陳述天下間各種事體的危險之處。
關于漳州的兵事,聽到嘉靖皇帝發問,陸炳先是看了一下周圍,見到那些太監和低級文官們都是退了出去,才開口說道:
“陛下。福建的用兵之事,隻需要報到南京兵部,南京鎮守太監和守備加上兵部尚書,自己就可以拿主意出來,爲什麽要福建的巡撫直接報到陛下這裏來?”
明朝的統治體系雖然說是以京師作爲中心輻射全國,可是因爲這個時代地信息傳遞和其他的原因,在南京城也是保留了完整的行政班子,這個班子并不是預備隊和二線,而是實實在在的負責南方幾省的統治。
按照規矩,南方幾省的兵丁調動。南京鎮守太監,南京的勳貴守備(魏國公徐家)。南京兵部尚書,這三方就可以不經過京師,直接完成調兵的程序,隻需要在調動兵馬之後,向京師報備就是。
外族攻占漳州城這種大事,南京城就應該是第一時間調兵增援,奪回城市,而不是這樣地發奏折請示皇帝如何去做。
“陛下,這福建巡撫所轄的府縣失陷,六千兵被那些洋鬼子殺的大敗,若是官場成例應該是如何去做?“
“應當是上折子請罪,然後盡可能的糾集兵馬趁處置還沒有下來的時候,奪回失地……”
“陛下,自從陛下重掌大權以來,京師亂臣雖然都是處置一空,但是地方上的重臣督撫爲了安定人心,還沒有觸
福建巡撫想必是知道萬歲不像讓地方上動蕩,不會對置,反而會下旨安撫,所以才這麽大膽的上折子。”
“哐當”一聲大響,嘉靖皇帝突然把桌子上的硯台砸到了地上,守在外面的侍衛還以爲發生了什麽事情,頓時湧進來十幾個人,邊上公公連忙的揮手打發這些人出去,等到那些人出去之後,公公親自過去收拾那些硯台地碎片,他知道嘉靖皇帝現在的情況肯定不願意讓外人看到。
嘉靖也是聰明地人,陸炳的話說到這裏,他也就都明白了,福建巡撫所做的事情就好比是要挾一般,南北十幾省,大都是東黨的督撫,和朝堂上的内閣大臣們互通聲氣,這次朝堂上東黨被一掃而空,下面的人也是惴惴不安,福建巡撫失陷轄地,軍隊潰敗,這已經是大罪了,他不上請罪的折子,反而是求問中樞應對外敵的方略,想必是朝廷若削他的官職,他大可以把自己說成是朝廷處理東黨被牽連的外臣,其他省的督撫們肯定會跟着起來鬧,中樞有這個顧忌,就不會把他如何。
這個折子遞到皇帝手中來,要挾的意思可是很濃,要是放到十年前,哪有地方上的官員敢于這麽和京師對抗,可是這十年間,經過京師商團和文官們的兩撥人的把持,朝廷的權威越發的沒落下去了。
這些年的地方督撫,特别是沿海各省的那些人,手中可以控制的财源人力都是越來越大,獨立性越來越大了。。
嘉靖皇帝摔了硯台,反倒是安靜了下去,安坐在書案後面的椅子上,咬着牙冷笑道:
“好臣子,好臣子啊,不請罪,倒是上了個請朝廷拿主意的折子,難道真以爲朕的手腳伸不出京城嗎?陸炳,你去宣周林過來,安排鄧化去福建任總兵督戰!”
現在的皇帝說話越來越不留餘地,陸炳心裏面苦笑了一聲,心想皇帝你這麽說話,我就是想不得罪人也是不成,可話必須說清楚,要不然就會有很惡劣的後果了,看着公公就要出門安排小宦官宣召,連忙上前一步開口說道:
“陛下,派兵之事不慌,這折子上說六千兵在漳州城下被對方殺的大敗而歸,說明這佛郎機軍隊的戰鬥力頗爲的不弱,鄧化是陝西的将官,去了福建怕是人生地不熟,做總兵的話,下面的人未必聽他的将令,若是暗自的牽制,那恐怕會有相反的效果,漳州城陷落本不是什麽大事,奪回來就是了,不過地方上卻都是在此時看皇帝的決斷,若是派出的将失敗了,朝廷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又是消失殆盡。”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讓鄧化帶着北兵和西兵南下,朕派客兵,給他們做個樣子出來。”
這邊陸炳的身體彎的更低了,不過話語依舊是在反駁,他朗聲的說道:
“陛下,大兵調動千裏,須得國庫調撥銀兩,此時的國庫哪裏還有什麽銀子,内庫的銀子還要以備急需。再說了,現在有什麽兵能調出去打嗎,不是要防備草原和西邊的蒙古鞑子,就是破敗不堪戰的,如何拿的出手。”
這番話說出來,嘉靖皇帝的憤怒都已經是被說的蕩然存,隻剩下了頹然,一股疲憊的感覺油然而生,習慣性的打開書案上的錦盒,拿出了一丸丹藥吞服了下去,陸炳注意到這些日子,皇帝越來越依賴這丹藥了,過了一會,嘉靖皇帝才僵硬的開口說了一句:
“陸卿家,那你說應該如何做?”
“陛下,這一仗不光是收複失地,而且還是在天下官民面前彰顯天子威風的一戰,隻能勝,而且要勝的漂亮,既然那些番鬼僅僅是占據漳州一地,這幾個月來也後續的兵馬,那咱們也不需要着急,海邊之地乃是皮毛,隻需沉下心來,練出一支強軍,到時候再戰就是了。”
“可這福建的折子?”
“陛下,此時也隻有個奈的法子,這一路上若是不用加急,也需要幾十天的光景,一個字拖就是了!”
漳州城的楊石頭自然是不知道大明京師作出這樣的決斷,他每天都是去瞭望樓上看着遠處,郁悶的自言自語道:
“這明軍怎麽還不來呢,不是說會天天來,天天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