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見的地方還是在皇帝的書房,這時候,書房裏面的那些丹藥氣味已經是消散了許多,什麽丹藥和清修器具都是被收拾幹淨了。
嘉靖皇帝坐在書案的後面,幾名小太監在周圍奔走伺候,在桌面上擺着厚厚的奏章和文卷,在陸炳坐下的當口,還有小宦官捧着折子朝裏面走,看着陸炳注意的神色,皇帝笑着說道:
“小三此時方才有個内相的模樣了,領着一幹人在司禮監批紅标注,内外相制方是太平之道,朕今日領會到了。”
言語之中頗有掌控一切的意味,陸炳欠身說了幾句恭喜的話語,嘉靖皇帝顯然是興味頗高,又是開口說道:
“南北這些省的督撫,總兵們還是知道輕重的,各地的折子都是說天子行事自是聖人道理,下面的人都是贊成,看來你與朕都是多心了……”
說完自己禁不住先是笑了起來,顯然是陸炳當日和他說的那些話也是頗爲的觸動,讓他很是警惕,這幾天北方各省實權人物的奏折和文書好像是雪片一樣的飛了進來,上面的言語都是謙卑之極,讓嘉靖也是放寬了心思。
陸炳在那裏要說話,卻遲疑了一下,他也看出來皇帝此時的情緒很高。考慮接下來的如何的措辭,正在這麽想地時候,就看到幾名宮女端着瓷壺和玉杯什麽的走了進來,爲首的一個人恭謹的說道:
“萬歲爺,到吃藥的時候了。”
嘉靖皇帝點點頭,邊上早有伺候的小太監在那裏拿出一個錦盒,打開盒子,一股異香頓時是彌漫在書房裏面,皇帝拿出一個通紅的藥丸。放入口中,接過玉杯直接喝水送下,閉着眼睛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人比起方才顯得精神了許多,說得誇張些就像是發光一樣。
見到這樣地情景,陸炳當年從興獻王府到京師大内,一直是執掌機要軍衛。對于此類的東西可以說是見多識廣,自然知道嘉靖服下去的到底是什麽,在那裏猶豫了一下,還是立起身來開口勸道:
“陛下,這等方士地丹藥多是鉛之物,狼虎之性。有害益,陛下萬金之體,還要惜身啊!”
服完丹藥的嘉靖皇帝說話的聲音都高了許多,而且顯得更有決斷,聽到陸炳的勸谏,很是有些不悅,開口說道:
“朕在宮中的時候,若不是這些仙丹地效用。怕早就是和外面那些亂臣賊子鬧翻了,哪裏還會有今天重掌大權,你不要妄言!”
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語氣已經是有些重了,陸炳心裏面暗自的歎了一口氣,也不準備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說下去了,停頓了一會才開口說道:
“陛下,臣這幾日粗略的看了兵部,戶部,刑部的文卷。各地衙門的文書,并喊來了各部地小吏堂官詢問。總算是有個大概的體悟,先前和陛下相見的時候,臣說此時形勢如同在萬丈深淵的邊緣,兇險比,看了這些之後,卻發現真正的形勢怕是比臣說的還要危險啊!”
這話一說出口,嘉靖皇帝明顯是有些不高興了,把手中正在觀看的折子重重的朝桌子上面一丢,邊上伺候地小宦官們都是吓了一跳,陸炳心裏面明白,若是平日的皇帝,很少會作出這種形之于色的舉動,但是服用丹藥的就有這樣的問題,人總是控制不住情緒,很容易暴躁。
皇帝揮揮手斥退了那些太監,吩咐他們去喊公公和周提督到書房裏面來,喝了一口茶水,肅然的說道:
“卿家這些日子也是辛苦了,等到小三和周林過來,你把你得出來的想法和大家說說,現在朕的這些心腹裏面,也就是你能看清大勢了!”
這話說出來卻不像是服藥後的樣子了,公公的司禮監就在皇帝書房地附近,周林因爲要負責皇城和京師的禁衛,禦馬監兵營地權力現在也都是公公和他共掌,所以也是在附近,不多時就已經是被請到了這個書房裏面。
是在興獻王潛邸的時候,周林隻是王府裏面下等的武已經是嘉靖皇帝的伴當,衛隊的首領了,小三也隻不過是個當值的小宦官罷了,所以進來之後,兩個人參拜皇帝之後,都是站在陸炳的下首。
現在的嘉靖皇帝雖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過卻知道此時能夠依賴的臣下心腹,面前這幾個人是最靠得過的,也是安排小太監給後面這兩個人看了座,君臣都是坐在那裏說話,當然,下面的三人都是坐了半邊屁股,以示皇帝面前不敢放肆。
陸炳在心裏面稍微整理一下言論,沖着皇帝欠欠身,就開始頗爲直接的說道:
“陛下,國庫空虛,隻有存銀三十萬兩,這是大險之事。”
聽到這句話,反倒是嘉靖皇帝愣住了,怔了一會之後,開口說道:
“朕在年初的時候,戶部尚書在朝廷上說道國庫存銀還有一百五十萬兩,加上各地的稅賦,不會這麽點銀子!”
陸炳這才是開口解釋起來,原來每年不管是商人們如何的通過空子偷逃稅賦,官吏們如何的貪污,可是工商業的規模已經是從前的多少倍,這樣即便是前面那麽多的漏洞,可還是有比從前多的銀錢繳納上來。邊鎮的軍饷,官員的俸祿還有各項該花的錢都花出去之後,還是有大量的盈餘。
這筆錢确實是讓人垂涎欲滴,不過卻也和其他人想的不一樣,正是因爲錢的數目太大,所以沒有人敢于侵吞,大家都是彼此盯着,不願意另外的人拿了便宜去。但是這樣不代表就沒有撈錢的法子了,因爲工商業的發達,所以對于城市的基礎設施,還有陸路水路都有了更高的要求。。
這筆錢私人自然不願意去拿,按照常理說,這也都是國家應該辦的事情,既然是商人們的需要,文官們以從前沒有的熱情忙碌起來,工部拿出了各種各樣的擴建城市整修水利,加寬改建道路的計劃,戶部也是大手大腳的批了銀子下去,這其中自然是油水限,國家辦事個人撈取油水向來是千年不變的成例。
而且這些道路和擴建,真正的獲益者都是官員們,比如說内閣某閣老,在江蘇家鄉村子裏面,就有像模像樣的三條官道通往周圍的府縣,交通便利了,金銀錢财自然就是滾滾而來。
甚至還有好像是笑話的事情,禁海的大令雖然是名存實亡,可還沒有取消,可就有家鄉在海邊的朝臣,大肆的修建了海上碼頭,方便海船的停靠,爲了這個,華州艦隊還特别的頒布了命令,就是說此處受艦隊的保護,不得有人在此滋事,這個說起來有些諷刺,可都是千真萬确。
對于文官們來說,花的越多就是賺的越多,自然就是有了這個習慣,每年的稅賦解上來之後,留下俸祿和固定的開銷,剩下的錢都是盡快的劃撥下去,至于這錢有多少到了工程裏面,有多少進了自家的腰包,這就不一定了。
聽到這裏,嘉靖皇帝早就是沒有什麽笑容了,卻突然的轉頭問公公說道:
“這幾日的抄家共抄了多少銀子出來?”
:回答道:
“回禀萬歲,差不多是三百餘萬兩的現銀!”
邊上的陸炳和周林包括嘉靖皇帝可都是明白了,這個遲疑到底是什麽意思,太監不管如何,因爲不可能有後代,所以對于金銀财帛之類的東西最爲着緊,這次抄家安排他們去,皇帝也有借着抄家犒賞宦官們的意思,這些東西都是點到爲止的東西,大家心裏面有數就行。
也不知道太監們貪墨了多少,可是這三百萬兩的數目還是把皇帝吓了一跳,嘉靖皇帝恨恨的罵道:
“這是六年前,天下一年的财賦稅收,這些人真是國家的蛀蟲!”
随即嘉靖皇帝又是自己開口寬慰說道:
“這錢财的事情咱們慢慢做就是了,終歸是會轉過來,好在這幾年邊塞還算是太平,兵事上沒有什麽大的風波,要不然真是社稷動蕩,朕也臉去見太廟裏面的列祖列宗了!”
說到這裏,陸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說道:
“陛下,這兵事更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