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現代的救濟和赈災系統不一樣,明朝落後的農業遇到這樣的災難,等待的結果唯有一個——崩潰。
處理這種事情的常規方法,就是朝廷下撥救濟銀錢糧米,赈濟災民,熬到下雨,下一批糧食可以種出來的來時候。嘉靖朝此時還算是府庫相對充盈,大批的糧米從其他沒有遭災的省份調撥了過來。
赈濟的糧米發放的數量多少,不是根據遭災的嚴重與否,而是根據位置的重要,河北乃是京師要地,自然是得到多,山東自然得到的就是少。這些赈濟的物資按照常例本身各級官員就要克扣一部分。
發到災民手裏的時候,能剩下六成就算是很不錯了,加上物資傾斜于河北,杯水車薪就是指山東赈災物資的情況。也許是老天可憐,在九月末的時候,終于下雨了,但是百姓們有很多已經是沒有存糧能堅持到田地恢複了。
按照一般的規律,先是大批的流民湧向基本沒有遭災的江蘇河南,然後按照傳統,開始所謂的盜賊蜂起。才太平下來的山東地面又是紛亂了起來,各地的響馬土匪紛紛出現,駐守山東的捕盜禦史們各個是忙碌的焦頭爛額。
大凡有天災的時候,文官儒生們總要找到一個理由來說明是如何得罪蒼天,所以才民不聊生。大禮案,朝服案的廷杖威力還是曆曆在目,所謂曆來講究直言的讀書人們聰明的轉移了目标。
現在朝野之間開始隐隐的有攻擊山東衡王,泾王還有山東官員的言論出現了,說是他們已經做了什麽污穢或者是沒有德行的事情。
登州府的情況要相對好一些,因爲據有大半登州田地的江峰這一年隻是收取象征性的一成田租,原來府城裏面的存糧加上朝廷克扣了不少的赈濟,倒是和往年沒有什麽區别,而且還有些莫明其妙湧入的糧商,總得來說是不缺糧食。
相對安定的登州在這樣的災年,在山東幾府裏面特别的顯眼,附近的流民紛紛湧入,原來被稱作登州虎的江峰,現在的外号是江大善人,因爲很多的流民都是被他招募過去開墾荒地,盡管招募這些流民還是要自己倒貼糧食。
江大善人在山東軍政系統裏面現在已經是和傻瓜同概念,這年頭,做好人,善人就是傻瓜白癡,幾乎上下的官員都是借着災年田地賤賣的機會,置辦了大量的田地人口。
九月末一下雨之後,這些便宜買下的田地都是價錢飛漲,人人發财,隻有江峰算是賠錢了,所有人都是這麽判斷,江指揮使還是年輕啊,這時候心善不知道賠了多少銀子出去,也許磕了這個跟頭就會老實些了。
江大善人,大傻瓜此時正是煙台山千戶所的軍營裏面,看着下面的軍人訓練,登州營的兩千名士兵分成兩隊,其中有三百名是輕騎兵,這些人都是微山島出身的兵丁中精選而出的,配備着标槍和馬刀,長矛。
但是校場上面的主力不是這些騎兵們,而是一千六百人的一個方陣,這就是傑森所說的佛朗機步兵方陣,其實這個方陣在現代還有一個頗爲響亮的名字,叫做西班牙步兵方陣。
在這種戰術出現之前,步兵遇到了騎兵還是完全的處于下風,騎兵們可以用輕騎騷擾,重騎兵沖擊的戰法來擊潰步兵,在這種火繩槍和長矛混合起來的方陣出現後就一切都改變了,火繩槍的有效殺傷射程超過弓箭,披甲騎兵的沖擊則被長矛兵将近五米長的長矛抵住,所以後來歐洲的将近一百年的戰場上,就是一個個方陣的較量。直到大炮的出現。
傑森身上穿着鐵丁們從前沒有編入軍籍時候的服裝,驕傲的站在校場的土台上,他從前隻是一個中尉,手下管理三十幾名士兵,現在他成功的訓練出來一千多名強悍的士兵,作爲一名軍人心裏面充滿了自豪,當然,還有對到手将近一千多兩銀子的高興。
每二十個人爲一伍,一名爲伍長,二十個人裏面,伍長站在最左側,中間十五個人,兩名長矛兵手中間有一名火繩槍首,十五人的兩側各是兩名刀牌手,當然按照西方的說法,這個叫做劍盾兵。
二十個人一排,共二十列,四百人的方隊,共有四個方隊,一千六百人。在江峰手下的四個千戶裏面,隻有羅義和張亮才能适應這種戰術,一是他們兩個都受過專業的軍隊訓練,二來比較年輕。
四個方隊,除了朝廷的兵馬官銜之外
自領第一隊,張亮,羅義各領一隊,第四隊的隊長出是楊石頭,不過第四隊是由教官傑森和楊石頭共同的管理,一百名鐵丁江峰沒有叫傑森來訓練。
這也是得到了傑森霍根的認同,在他看來,明朝居然出現了這樣一支步戰,火器,騎術都是擅長的部隊是極爲不可思議的,這支小但是精悍比的部隊已經是完全不需要再和新兵們一起訓練了。傑森的把鐵丁們按照歐洲的規矩叫做“龍騎兵”,開始的時候他是用母語讀出。
後來傑森和林通譯的漢語學習越來越熟練,用漢語讀出龍騎兵之後,立刻被告訴,這種叫法在明國是極爲被忌諱的。登州營上下對鐵丁的稱呼早有一種稱呼“鐵衛”,楊大和劉十三現在都是在鐵衛中,十幾名獵戶也是這樣。
在每隊裏面都有四名打鼓的樂手,西班牙方陣行動後退的時候,對于隊列的整齊比江峰要求的還要嚴格,必須得有這樣的鼓點來控制,這個倒是簡單,不過是把行軍助威的大鼓縮小了幾号,鼓匠稍微改進一下就成。
場中響着鼓聲和伍長們的号令聲音,四個方隊變換陣形,或者是聚合在一起,或者是分散成十人一列,百人的小方隊都是絲毫不亂。火繩槍兵們盡管不可能在此時實射擊,但還是按照戰場上的模拟,不斷的舉槍放下,裝填藥,改變隊列,上前射擊。。
長矛兵手中的長矛按照現代的長度大概是三米半的長度,矛尖後面套在木杆上面的鐵套很長,接近是兩尺。
站在土台上的江峰,張亮和傑森霍根都是沒有出聲,看着下面的士兵們變幻陣形,前進後退,刺殺射擊。江峰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停!”
邊上的張亮朝前踏出一步,大喝一聲:
“停!”
鼓聲急促按照某種節奏敲了三聲,剛才還是塵土飛揚的校場上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是武器立在地上,靜靜的站在那裏。隻有騎兵們胯下的馬匹偶爾發出的嘶鳴,傑森滿臉笑容的轉過身來,盡管現在他的漢語發音還是生硬古怪,但是話語卻流利不少,他笑着說道:
“江大人,我敢說,就算是在西班牙,也不可能有比這支部隊更強的步兵了,這都是您天才般的隊列訓練和嚴格的軍紀。”
聽着這個帶着讨好意味的話語,江峰淡淡的笑了笑,在體育課和軍訓上面學來的隊列練習和傑森帶來的步兵方陣碰撞,産生的效果可以說是驚人的,這種方陣的威力隻有在隊列整齊,軍紀嚴肅的時候才能發揮最大。
江峰的那些經驗正是發揮紀律性和團隊意識的最好方法之一,其次這半年的時間,江峰共杖殺不聽命令違犯軍紀的兵丁五十多人,都用流民中強壯者代替,現在的江家私軍——名義上叫做登州營的兩千人,已經是可以說是令出必行的鐵軍。
“如果每月給你二百兩銀子,你願不願意流下來幫我訓練部隊?”
沒有理會對方的奉承讨好,江峰卻問出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傑森霍根一直說自己要回到尼德蘭反抗西班牙的暴政,但是這樣一個懂得步兵戰術,懂得火槍應用,而且沒有任何官方背景的西方軍官對于志向遠大的江峰來說太寶貴了。
聽到每月二百兩銀子數字,對越來越熟悉明朝的傑森來說自然是知道,這是多少錢,眼中的熱切一閃而過,在這裏比起家鄉來,他從一個卑微的下級軍官變成了人人尊敬,待遇上佳的教習,越來越是舍不得走了。不過還是嚴肅的低頭下去,開口回答說道:
“爲了我的民族,我不能貪圖錢财,我還是要回去的。”
江峰有些失望,沒有想到傑森卻笑着擡起頭來,開口說道:
“若是每月三百兩的話,我願意我爲我的民族積蓄更多的力量!”
若是沒有這種貪婪,西方人不會有大航海的動力,不會去發現美洲,不會挑起一場場戰争,不過傑森的貪婪江峰卻是需要的,他需要這個教官,他走到傑森的面前,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開口說道:
“每月三百兩,在我這裏幹三年!”
營門突然急匆匆跑進來一名家丁打扮的人,氣喘籲籲的跑到土台跟前,江峰認得這個人卻是在自己府裏面的一個仆役,那個家丁先是行禮,然後急匆匆說道:
“老爺,濟南來人了,夫人讓我快些尋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