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銘寬有三個兒子,四個女兒,幾個女兒早就是嫁了出去,兩個兒子一個在西安,一個在南京,都是爲将多年。身邊的孩子隻有一個李鶴淳,最爲溺愛。
在國公邊上的一名中年婦女卻是坐立不安,她就是李鶴淳的母親,慶國公的夫人李何氏,李何氏在那裏有些焦躁的問身邊的慶國公:
“淳兒本來膽子就小,你還讓他跟着出去,萬一有個閃失,受了驚吓,可要怎麽辦啊!”
慶國公李銘寬團團的臉孔,極有富貴氣象,慶國公可是在靖難的時候傳下來的勳貴,多少年下來早就養出來這種所謂的上位之氣,聽到邊上自己夫人的絮叨,李銘寬冷哼了一聲,把手中的茶碗重重的放在邊上的茶幾上。
轉頭訓斥說道:
“婦道人家,你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在京城裏面,不知道砸了多少人家了,也沒有見你擔心過。”
這句話出口,國公夫人一愣,不過接着就在那裏慌張的說道:
“公爺啊,可是你看到淳兒今天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那個鬧事的可是一個兇人啊,照妾身說,直接把狀子遞到順天府裏面,我就不信錦衣衛那個人還能保住他,直接千刀萬剮了多好。”
說到後來,國公夫人李何氏已經是咬牙切齒,顯然不願意自己那個纨绔兒子吃一點虧,雖然心裏明白自己這邊可能是一點道理也沒有占到。
慶國公聽到這個話,臉上那種平靜不動聲色的表情,瞬間都是消失,憤怒的扭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内堂裏面走來走去,周圍的使女還有家仆都是低下頭去,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找麻煩,聽到李銘寬在那裏惡狠狠的說道:
“有從邊軍回來的十幾個家将在,不用擔心會吃什麽虧,今晚一定要淳兒砸了那個什麽什麽樓,居然一個小小的總旗也騎到我們家脖子上面了,今晚砸了酒樓,明天我親自去順天府遞狀子,一定要誅滅了那個總旗的酒樓,讓那些番子看看,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
突然間,慶國公李銘寬看見内堂的門口跑過來一個人,卻是内院的管家,那個管家看到他正在發怒,沒有敢進來,先站在門口等待着,李銘寬不願意讓太多人看到他失态的樣子,轉身坐在了太師椅上。
邊上的李何氏開口問下面的管家道:
“李福,有什麽事情嗎?”
被喚作李福的管家低着頭朝前走了一步,恭謹的說道:
“公爺,外面有個小校遞了一張帖子過來……”
“本公現在什麽人都不想見,轟出去!轟出去!”
李福的頭低的更低了,朝前走了一步說道:
“公爺,那個小校就是留下一張帖子,說是交到公爺手上,也沒有多說話直接就是騎馬走了。”
其實這個管家還有話沒有說出來,若是往常想要求見慶國公,李福手上都是要有些紅包進帳,今天這個小校身上的穿着打扮也就是普通的校尉,神色淡淡的,還沒有等李福開口說什麽,就是把一張折子貼(打個對折的拜帖)交到他手上,說了一句:
“交到你家公爺手上。“
上馬揚長而去,管家看着素淡的帖子,頓時心裏有些摸不準,也不敢耽擱,生怕有什麽要事,直接就是送了進來。
果然聽到了這樣沒有頭尾的拜帖,慶國公也是一愣,伸手接了過來,藍色的貼面什麽也是看不出來,伸手掀開之後一看,頓時是臉色大變,朝着後面連續退了幾步,還在納西絮絮叨叨的國公夫人連忙上前去扶了一把。
這才是沒有摔倒地上,李何氏頓時着急了起來,一疊聲的問道: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邊上過來幾個侍女扶着慶國公坐在了椅子上面,慶國公猛然對着李福喊道:
“那個混帳東西出去多長時間了?”
李福滿頭的霧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在說些什麽事情,慶國公拿着茶碗就是砸了過來,還在那裏接着大喊道:
“就是那個要去砸店的小畜生了?”
李福一陣的納悶,心想怎麽一會功夫就是從小少爺變成了小畜生了,不過還是躬身回答道:
“少爺是兩刻前出去的……”
“快去追回來,快馬去追,快去!!”
慶國公這麽一番做作,邊上的國公夫人頓時大驚失色,連忙的追問怎麽了,李銘寬捂着額頭用手指了一下帖子,李何氏連忙拿起茶幾上的帖子打開一看,帖子上面簡單的一句話:
“慶國公上,小兒輩玩鬧何須操心,由他們自去!”
字雖然方正,不過書法隻能說是很一般,在署名的地上寫着一個永拜,在署名那裏有一個虎紋的私章,李何氏卻是有些納悶,不知道是什麽讓自己丈夫害怕成這個樣子,開口小聲問道:
“公爺,這個永是?”
慶國公有氣力的在那裏開口說道:
“京城中還能有誰用虎紋章,還有那個永……”
“你是說,剛回來的那隻
哎呀!!李福,李福,快去追,快讓小少爺回來。▋
李何氏近乎是在那裏尖叫着說出這些話來,李福倒是比較鎮定,一疊聲的朝着下面吩咐,國公府邸自然是人員充足,立刻有人騎馬朝着惠風樓的方向追了過去,那邊的國公夫人李何氏叫了一聲我的兒啊,雙眼一翻就是暈了過去。
内堂裏面的下人們,頓時在那裏開始了一通手忙腳亂,慶國公跌坐在椅子上,聲音低沉的說道:
“叫三房過來陪着夫人,跟着她說,那個小畜生死不了,隻是要遭罪了,李福,去順天府把狀子要回來……”
接着一揮手,示意下人們全下去,内堂裏面隻剩下了慶國公一個人,在那裏懊悔的拍拍腦袋,小聲的自言自語道:。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怎麽就碰上這頭老虎了呢?”
明朝立國時候開始,除了皇族分封各地的親藩,還有一個重要的階層就是勳貴,開國,靖難一代代,各種公侯伯子男的爵位大量的分封了出去,這些貴族,明朝不讓他們參與行政,但是在經濟上給與大量的優待,還有,這些貴族的子弟們充任各種軍職,是明帝國統治的重要支柱。
不過自從成祖朱棣時候開始,每個朝代最顯赫的人從來不是勳貴們,基本上都是内閣的大學士或者是内廷的大太監們,準确的說,大多數的是内廷的太監,從鄭和開始到王振,最近一個就是被稱作立地皇帝的劉瑾,正德年間,劉瑾操縱百官,控制朝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當時的所謂的勳貴們,甚至是各地的藩王面對劉瑾的時候都是畏懼如虎,不敢忤逆劉瑾的意思,權勢可謂熏天,不過在劉瑾作爲司禮監秉筆太監橫行的時候,始終有另外一個宦官可以和他分庭抗禮。
那就是現在的禦馬監掌印太監,提督十二團營的張永,曾經在正德皇帝面前拳擊劉瑾,隻帶着五百騎兵就進入甯夏平叛,嘉靖即位之前誅殺江彬,保住天下平安的義閹張永。
從被稱作八虎時候開始,張永就是一直掌管兵馬,劉瑾倒台被千刀萬剮,江彬的俯首就擒,接下來的清除餘黨,幾乎都是張永一力操辦,京師幾乎是血流成河,京中的勳貴百官提起他來,都是又敬又懼。
盡管嘉靖元年的時候,被人劾在江西閑居了五年,可是現在被皇帝召回京城之後,又是掌京師兵馬,手握大權,你讓這些根本沒有什麽實權的國公如何不怕,這些勳貴平日裏面欺負平民和權勢不如他們的倒還罷了,面對手握十幾萬兵馬,威名赫赫的大太監,人稱虎距京師的張永,這些勳貴們不過是一些鼠輩罷了。
江峰坐在台階上喝完了茶水,看着面前的國公府裏面的家丁和家将們被亂棍打趴下,被蒙面的大漢們用熟練的手法捆綁了起來,爲首的一個人沖着他點點頭,江峰認得,這個就是叫自己師叔的陳大虎——下午去叫沒有叫來的師侄。
陳大虎看着江峰的眼神中有些慚愧,但是更多的是敬畏,下午自己回到營裏面之後,統轄他們的一名千戶,親切的把他叫了過去,用着平日裏面從來沒有見過的親熱口氣說道:
“咱們勇士營雖然要遵守軍紀,但是自己人的忙該幫就得幫,要不然哪能當得下天子親軍的名聲啊。”
說完還是意味深長的拍拍他的肩膀,陳大虎回到營盤後,到了天黑的時候,突然是醒悟過來千戶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渾身冷汗的把手下的幾十名弟兄叫起來,蒙上臉一起朝着這裏趕了過來。
一路上還有許多仗義幫忙的軍中同僚加入,營門等等都是一路通行,來到的時候就是按照江峰當日交給他們的那種陣勢,擺了開來……
江峰心裏面對陳大虎并沒有什麽意見,畢竟是來到這裏幫忙了,他微笑着一點頭,走到那些捆綁在一起的慶國公府李鶴淳和其他的人中間,李鶴淳拼命的朝着後面縮,平日裏橫行慣了,這個時候卻是碰到了老虎。
這次被抓住接下來會有多麽悲慘的結局,可想而知。
眼睜睜的看着江峰走到跟前,突然沖着他們抱拳行了一禮,而且還是深深的一禮,慶國公府的人都是害怕的朝着後面一退,江峰的臉上全是親切的笑容,開口說出一句話:
“這次雙方各有損傷,到現在爲止,我們就算是扯平了,還請李公子明天到小店來用早茶。”
江峰的眼睛半眯,看着面前的已經是魂不附體的李鶴淳,帶着笑容又是強調了一邊:
“李公子明天務必要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