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了笑,“是啊,很一般的家庭,可能是我太脆弱了吧。”
“也不算吧,我想可能是因爲你從沒有在他們那裏得到過肯定的原因。”
“肯定嗎?還是有的,隻是聽起來反而更像是嘲諷。我是不是很奇怪?”男人自嘲的說。
“怎麽會奇怪,隻是你沒有去看過别的家庭,也許他們比你更可憐。”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他們,害怕他們用那些充滿希望的眼神看我,害怕他們無孔不入的照顧我的生活,害怕他們在我每做一個決定的時候都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害怕他們爲了他們在意的來指責我。但是,我又怎麽樣呢?真的殺了他們嗎?”男人面無表情的好像說着别人的别人的故事。
“所以你選擇了逆來順受,爲什麽不離開他們呢?”
“我不是不想離開他們,而是他們離不開我…”男人的表情變得頹然。
“他們有病?不不不,我不是那種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們的身體不好?”
“不是,他們的身體還可以,是他們會不停的通過各種方式找你,你知道那種夾在所謂的孝順和想要拼命逃離之間的感覺嗎?”
“叛逆嗎?”我皺着眉問。
“也許是吧,也許就是叛逆吧,我在他們眼裏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需要他們時時刻刻的照顧。可是我明明都這麽大了,我需要自己的空間,我需要自己規劃以後想走的路。所以,無論他們對我哭,笑,生氣還是贊賞,我都覺得那隻是他們爲了滿足控制我而進行表演,可我又偏偏逃不開。”
“那又是什麽讓你下定決心的呢?既然你已經忍了這麽久,甚至整個人都變得讓自己覺得排斥。”我好奇的看着他,這個結果對他和我都很重要。
一個對家庭充滿了恐懼的人,一心想要還清‘債務’離開那裏,想要和父母一刀兩斷,卻最終選擇逆來順受的人,卻在這樣一個狂風呼嘯的夜晚用自殺結束了在他自己看起來充滿屈辱的生命。
我想知道他到底出于怎麽樣的心理,又是爲了什麽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而他需要給自己最後的懦弱一個合理的解釋。
“因爲他們已經不滿足于要控制我,他們把他們肮髒的手伸向了我的孩子。我最後的希望,我生命的太陽!他們太殘忍了,他們太狠毒了,他們憑什麽?!他們控制我的生命還不夠,他們還要去幹涉我孩子的生活!他們憑什麽?!”
男人哭的歇斯底裏,相比于剛才那個怪物,眼前這個男人更像一個對生活毫無還手之力的孩子,軟弱,甚至怯懦。
我最終沒有說出“因爲他們生養了你”這種混賬話,因爲生養兩個字太重,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做得到,也并不是人們常說的給你吃穿用度就算是生養之恩。所以我隻能默默的聽着他的嘶吼,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我也知道,就算我走到哪,他們都會找來,除非我跟所有和他們有關的人都切斷聯系…現實總是這麽殘忍,不允許你有任何的軟弱,我知道!可是,我不能……所以我盡量帶着孩子躲避他們,可他們就像之前那樣,他們就像永遠躲不開的魔鬼,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害怕打開家門,我害怕一打開門,他們笑容和善的看着你,然後抱起我的兒子。你懂我的感覺嗎?不不不,你不會懂,他們是魔鬼,他們給我孩子做他們以爲他喜歡吃的菜,逼着他穿他們認爲漂亮的衣服,他們甚至管我兒子和哪個小朋友玩得好。他,媽,的!終于有一次,我忍不住了,我下了逐客令,他們竟然說我不孝?!呵呵,我不孝,我不孝?我會爲了他們能來這個城市學那個我根本不喜歡的專業?畢業之後直接來這個單位一幹就是這麽多年?我會爲了他們戶口能落在這個城市,在這個根本不喜歡的城市買房,還那麽多年房貸?我不孝?我不孝!”
“所以你就跳下來了?”我挑了挑眉毛,覺得可笑,臉上一如往常。
“很可笑吧?其實我也覺得挺可笑的。我當時就想啊,可能我死了,他們就會變了,會醒悟,會對我的孩子好點,反正不就是個死嗎,其實這麽多年下來,我也早就看淡了…”男人疲累的說着,身邊的場景又變回到樓頂。
我裹了裹衣服,看着男人一步一步的走向邊緣,張開雙手,擁抱着那些‘溫暖’的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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