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一個多月間,全國開始大力打擊黑礦,而打擊最重點的地方之一就是蕭石的老家山西省。
我寫的那篇文章突然間被擡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進入了新華社的網站,并被全國很多大型報紙轉載,有幾天,我的手機幾乎被打爆了,都是來自全國各地要求了解情況的。很多各地的記者來到炎莊赤土溝,探查私煤礦的真相,一個月後,全國的檢查小組抵達我市,沒有經過任何一級領導,突擊檢查,獲取了大量的證據,接着,就是煤礦主的紛紛落馬,保護層官員的紛紛落馬,炎莊整個村委會都倒了。但這隻是冰山一角,由這一角開始,整個冰山融化了,查出的事情震聾發饋,在我們的城市,黑煤礦不僅是炎莊,附近幾個大的村莊與鄉鎮都有,而保護傘更是遍布鄉縣市鎮,兩年來,已經有近五十名礦工在礦難中死亡傷殘,但這些事基本上都被封鎖,黑煤礦照樣建,而吃幹股的幹部官員數量則日益增加,在調查此事的過程中,從村到鄉到縣,直至市裏的主管領導,一個接一個被雙規,最後一名副市長也被雙規了。這些大頭裏,有一個人和我的關系盤根錯節,那就是我的嶽父——國土資源局的第一副局長安副局長。
我嶽父其實和炎莊的那些縣、鄉級領導過叢甚深,以前他在當縣長的時候,提拔了一批人,那些人中也有炎莊的領導,自然,他也是私煤礦上層保護傘中的一員,就是老百姓嘴裏說的,吃幹股的。尤其是,他還是本市國土資源局的主要負責人,據說在那些私煤礦主兼并土地的事情上,他起了很大的神作書吧用。
嶽父是在一次會上被叫出去的,外面說有人找他,這一去他就沒回來了,會沒開下去,還等着他發言呢,但是他自那天起就再沒回來。
一個春日遲遲的早晨,在一間小招待所裏,我的嶽父大人一直睡到了中午,當有人試圖叫醒他時,發現他已經吃了大量的安眠藥,再也不會醒來了。在這個招待所裏,他已經住了近半個月了,他交待出了很多問題,但最後還是沒能解決自己的問題。
我嶽母聽說這個消息後,哭了兩天三夜,眼睛失明了。安琪帶她去了醫院,醫生說這種情況是暫時的,但是老人要靜養,嶽母聽說可以冶好,平靜了一些,但是回到家後,她很堅決的對安琪說:以後再也不許讓李文波來到我們家了。你要和他離婚,否則我死不瞑目。
安琪哭着來找我,說她要和我離婚,要不她媽媽就會徹底完了。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個問題,我幫小石頭打赢了這場仗,但是,我自己卻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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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後還是沒有離婚。安琪終于不能割舍我們曾經有過的感情,沒有聽從她媽媽的話。但是,從那天起我們之間産生了一種很難釋懷的隔閡,我們的感情開始出現危機了,她逃避着我,我也逃避着她,其實這樣很沒勁,但是沒辦法,我們在一起時不知如何再次面對對方,尤其是我,我是間接害死他爸爸的兇手,這個陰影會永遠存在。
在我嶽父自殺後的一個月不到,安琪也辭職了。她無法忍受同事們非議的目光,無法忍受人們總是把我的那篇稿子與他老爸的死聯系起來的竊竊私語,她辭職後我們在家賦閑了一陣,出去旅遊了一段時間,把積蓄全花光,感情漸漸緩和,有關她爸爸的事我們說好了永遠不會再提,但是心中的陰影卻依然揮之不去,直至今天,依然如此。但是我們都成熟了,真的再也沒有提過這事。
時間會沖淡一切,後來這些事也就沒人提了。我們老總提前退休,沒幹夠年頭,很落陌,他托人給我帶個話。隻有三個字:很佩服。我一直認爲,他這裏多少有嘲諷的成份,很佩服,是的,一個人堅持了真理,但是把自己的嶽父送上斷頭台。
後來安琪成了一個廣告人。我的同學莫岐峰開了一家廣告公司,接納了她,她找到了一個可以淡忘掉痛苦的方法,當然,她淡忘了痛苦的同時也淡忘了我,我沒有資格要她還像以前那樣濃情厚意,因爲我永生都負了她。她淡忘了我,我則一直在家賦閑,對做什麽事都沒有了興趣。當然,這個城市也沒有任何一家新聞媒體會接納我,因爲我長了“反骨”,搞毀了這個城市很多的人甚至包括我的嶽父,我的老總,大家欽佩我的勇氣,但明顯的,也都認爲我是顆燙手炸彈,誰也不會再要我這樣的人。在這個城市裏,我發現我真的成了一個臭名昭著的功臣。我長時間的失業了,除了在電腦上寫一些對往昔生活的回憶外找不到什麽事做。而些時,全國開始大力打擊私煤開采,這個做法則成全了專門與各大公司間做倒煤生意的胡一平,在我賦閑的兩年時間裏,他一夜暴富,成了城市的新寵。另一個受益的人是顧襄,新老總上來後他成爲了社會新聞部的台柱,取代了我的位置,現在他的部門裏已經有了六個兵,比我那時要人丁興旺,影響也大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