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對上述背景一無所知的蕭石憑着一種職業敏感,也憑着自己家鄉黑煤礦成風的情況,意識到炎莊可能也有着另似自己家鄉的那種情況——有人私開黑煤礦牟利。他在桌上給我留個條,沒有向我以上的任何主管領導請假,就和那個農民一起坐公交車去了炎莊。
我是在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時候才進到蕭石的。這個年輕人整整忙了一天一夜。他先是來到了醫院看望了幾個躺在床上的送傷的礦工,然後又去了礦裏的工地上,實際看了一些煤礦的神作書吧業情況,随後又找了礦裏的負責人,這些事做完後已經很晚了,他就在老鄉家睡了。第二天,他又找了村領導了解了相關事情,在得到一些并不令人滿意的答複後,他又去了幾家村民家,了解了一些實際情況。
蕭石在那天的整個行動雖然頭緒繁多但是有條不紊,充分顯示了一個職業記者的敏感和水平,當然更多的還體現了一個青年人難得的熱血與激情。但是蕭石了解的東西卻比他做的都更令人吃驚。炎莊——這個著名的果樹鄉、闆粟鄉其實已經有兩年的時間都沒有在果樹、闆粟種植上有好的收成了。因爲村裏最适合果樹生長的地方都被村幹部轉讓了,轉讓給了村裏包工頭出身的陳、王兩家大戶,其中的王家本身就是村書記的親戚,他們将土地的使用權買去,對外說是用來研究煤鐵礦石,還與村委會聯合,像模像樣的成立了一個研究中心,但實際做的卻是建了了幾十座私煤礦。這些煤礦基本上控制在兩大姓中間,而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們,都被他們強行将原耕種地收走,遷移到了指定的地方,這一切,表面上看是由村委會出面完成的,但是内裏,據當地鄉民說,卻是兩大姓派打手一家一家的擺平的。你要是不搬,兩大戶自然也有方法讓你搬.
那個左手斷了三根手指的農民也是原住民之一,他家是種梨樹的,可是耕地被趕走後,爲了糊口就去了私礦當礦工,他們四個受傷後,礦上的人答應給他們賠償,但是遲遲沒有給,并發話出去,如果他對外聲張,就殺了他全家。
蕭石在這個農民的帶領下,來到了炎莊山溝裏一個叫赤土溝的地方,很吃驚的發現了這個地方明目張膽的敞開着不下三十個私煤礦,在這裏,煤礦的每個坑口正前方都有個儲煤場,小則20多米見方,大則50米見方,每個儲煤場都連着山後的那條新修的大馬路,坑口左右是小路,通往其餘黑礦口。小路是被人踩出來的,最寬能容一輛三輪車;大路是村委會新建的,通往大路的那條小徑也很寬敞,足夠兩輛卡車通過,礦工們從村裏上山時走小路,挖出煤來就從大路運往山下。
當地的礦工說,炎莊挨着兩座山,前面是風景優美的飛龍山,後面是資源豐富的石鳳山,一龍一鳳,煤層淺,煤質好,都是開煤礦非常好的寶地。這兩年,煤不斷的漲價,從去年以來,普通煤價從一噸十幾元一路漲到二三百元,有的煤還超過了400元一噸。煤炭資源豐富的地區迅速富起來也是沾了煤價的光。在正規煤礦不能涉及的原煤儲藏區,老百姓稱之爲“黑口子”的私煤礦自然就多了起來。當地百姓對此其實并無異議,進山挖煤投入的隻是一些勞力,和撿錢沒有區别,比種果樹劃算多了,誰不想去呢?
一個老村民告訴蕭石,挖“黑口“這種事在炎莊已經不是秘密了,村幹部就帶頭幹,兩大姓中的王家就是村幹部家屬,陳家也是鄉裏有人撐腰,他們都上了,村民也摻和,在礦上做工,一般的一噸煤賺四十元,一個月下來少則二千塊多則四五千,誰不幹呢?
蕭石還了解到,杜家和王家把土地的使用權拿到手後,因爲人手不夠再加上管理困難,他們不再親自開礦,而是以承包的形式,把礦承包出去,自己拿大頭,并且做最大的股,這種股就是風險股,風險的意思就是他們負責安全,有事他們頂着。
那怎麽頂呢?蕭石問。那個村民把他拉到一處背人的地方,跟他講了裏面的奧秘。“你隻要腰闆夠硬,門子夠橫,這個事很容易做成的。隻要有錢疏通關系,就不愁掙不了錢。”那人說到這裏就走了,但是臨走前提供了一個人,說此人對内幕很了解。蕭石找到了那個人,原來是村委會退下來的一個幹部,那幹部起初不肯說,後來經不住蕭石的追問也透露了,開一個水上煤礦除了約10萬元的設備投資,至少還要花幾萬元疏通好多部門,比如縣地礦局、鄉政府、煤炭稽查隊、派出所等。
這些黑礦在有關部門的默許下成立後,每月要向村政府交兩三千元管理費,這樣每次檢查前,礦主或承包人就能得到村政府有關幹部的電話通知,當檢查部門來到時,他們可以自己用裝載機先封住礦口,等到檢查團走後就再開封。而爲礦主們擺平這事,從村到鄉甚至到區、市,一層層都要有人,最直接的聯系人就是王、陳兩家大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