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肯定沒睡。他今天要值二十四小時班。
我把電話拔過去,剛拔通,突然眼前一陣眩目的光芒照了進來,剛剛影影綽綽的面館裏猛然間白光大熾,把眼睛都刺疼了。
“來電了!”面館老闆歡呼着。
面館外面漆黑如墨的街道兩旁的路燈一下子亮了,我們家居住的那座高層也有幾戶窗子亮了起來,這突然間到時來的光芒竟然給人一種久别重逢的親切感,在這熟悉的親切感中,我看見了她。一個熟悉的,曾經帶來生活真相的面孔,一個似乎隻有鬼魂才有的面孔。
3
她從一輛奧拓車上下來,一個人,孤零零的,向面館的方向走來。她留短發,染成了一種黃紅相間的顔色。穿一件紫色的外套,在路燈下身影很苗條。她走得很快,倏然間,她就推開了面館的玻璃拉門,她的臉就在那剛剛浮現的燈光下蒼白的一閃,人已經進來了。
面館老闆很殷勤的迎上去。“您來的真是時候,剛來電,要不就得摸黑點蠟了。您要點什麽?”
“一碗面。”她的聲音很低沉。
她幾乎一眼也沒有看我,就直接掠過我坐到了我身後的桌子上了,她走過時,一陣濃烈的的香水味道湧了上來。
老闆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端了過去。我聽見後面傳來了筷子與碗的碰撞聲。
我的手機響了。韓力不滿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是不是有病?電話通了,你不說話,響幾聲又挂了。怎麽,又和你媳婦打架,被趕出來了吧。”
“沒有,我一個人在吃面。你在班上嗎?"
“廢話,要不我晚上一點多了還不睡?”
“那你繼續忙吧。我沒事了。”
“沒事?你撒謊吧,這麽晚了找我,多少得有點事吧?”
“沒事。”我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個獨自一個吃着面的女孩,審慎的說:“不,确切的說,也不是完全沒事。有一件很好玩的事,我明天見你面,一定要和你說。”
她留短發,染過了,有些淡紅。她很認真的吃面,表情沉默而克制,神色憂郁。與剛才在網上的輕佻淫逸截然不同。與網上見到的那個人相比,這是兩個相貌一樣但妝束完全不同且氣質截然相反的人。我照理不會這麽快就認出她的,怪就怪在,這個面館的光線太好了,而她進來的很是時候,她撞進了我的視線,這一撞,就如同一個錢包撞進了一個小偷的視線,一個高級化妝品撞入了一個物質女郎的視線一樣,有些東西一旦撞進這裏,就很難再拔出來。
她就坐在我後面,寂靜無聲的小面館裏,隻有我們三個人,在不同的位置上,各自坐着各自的事,有那麽一刻,氣氛裏有種詭異的感覺。就在兩小時前,我發現了與一個熟人極度相像的面孔,然後,當她脫掉她的胸罩的時候,我們住的這一區突然停電。,兩小時後,電剛一來,她就活生生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世界很奇怪,也很荒謬,在寂靜的隻有我一個人獨處的夜晚,她是一個新闖進來的鬼魂。那一刻,我隻覺得奇怪,但沒想到生活會因這兩張非常相像的面孔而突然由此發生改變。
4
我身後的鬼魂就在我背後吃面,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有那麽一刻,我得強力抑制自己才能不把頭轉過去看她。我感到她的眼光現在正在看着我的後背,也可能看着别處,我這人對她當然毫無意義。
透過眼前的玻璃櫥窗我看見老闆坐在那裏,打着哈欠,但是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因爲我的身體把她擋得嚴嚴實實的。我側了側身子,這時可以看見她的一半輪廓在櫥窗中若隐若現,她很認真的吃着,臉上似乎沒有任何表情。
電話鈴突然想起。寂靜的夜裏,非常刺耳。
我接了電話。
“喂!你還在那吃呢吧?”安琪說:“我十分鍾後回來。”
“你不是要加班嗎?”
“我是副總,又不是打雜的,幹嘛加班的都是我?我紅酒喝多了,困死了。你現在就回家,給我放洗澡水。十分鍾以後我就到了。你沒喝酒吧?”
“沒有。可是看這意思,你要求别人做到的,你是沒做到。我隔着電話線聞着酒味了。”
“我沒精力和你吵了,要吵明早吧。給我放水,我要洗澡,就是這樣。好嗎?”
“那就洗個鴛鴦浴吧。正好你可以給我搓背。“
安琪哼了一聲,電話挂了。老闆同情的看着我。
我走到櫃台前結帳。他沖我笑笑:“老婆管得嚴,其實是好事。”
我搖頭,把帳算完,再回過頭來,發現已經空無一人了。那女人走了。
“她好象沒結帳吧,那人?”我指着那個空桌位說。
老闆看了看,笑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