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四周狂風大作,仿佛無論是生是死,皆會被誅殺在這等怒火之下。
浩瀚無邊的力量,壓得對面的墨衣少年幾乎渙散,他的身軀漸漸變得透明,如雲如霧。
他艱難擡眸,卻因爲承受不起這種壓力,不得不單膝下跪,頓了頓,終于開口:“我……先淨化了易離的離魂,才将離魂給她的。”
“你淨化了易離的靈魂?”那狂風微頓,銀發少年如同神祗般站在旋渦中央,神色冰冷睨着下方單膝下跪的影子,“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作爲一個魂體,他不自量力去淨化易離的離魂,這是自尋死路。
墨衣少年垂眸,久久沉默。
帝十方向前一步,聲音涼得幾乎可以冰凍他的魂魄。
“你應該知道,你的父親還在等你回去。”所以,在父親和陸九缺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墨衣少年羽睫微微顫抖,半晌才道:“等不到了……我回不去了……因爲我已經死了……屬于父親,屬于勢力,屬于未來的我,已經死了……”
不,又或者說,他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未來。
他托着一個半殘之軀,廢物之身,累贅之體,苟延殘喘活了這麽久。
雖然他身邊的人都對他阿谀奉承,百依百順,但他知道,一旦沒有他背後的勢力,他的身份,他會比世上任何一個蝼蟻活着都更加凄慘。
果然,最後他以那樣的方式死去,被摯愛背叛,死無葬身之地……
他悔,他恨,除了對命運,更多的是對自己。
“是麽?”帝十方淡淡問道,長發上有水珠滾落,滴落在靈泉之中。
圈圈漣漪之下,少女沉睡的容顔如此靜谧美好,如同一場醉人心弦的美夢。
如果這是一場夢,請不要讓他醒來。
他害怕自己醒來的那一刻,置身冰冷之中、刀鋒之下、絕情之地,害怕自己醒來的那一刻,面對的是父親無盡的悲痛和彷徨、絕望。
墨衣少年擡眸,艱難道:“是的,現在的我,隻屬于她一個人,所以我要救她!我想……用我的力量,去保護她!”
要救她!要保護她!那怕他此刻依舊弱小!
從她爲他收屍斂骨,免他颠沛流離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無法忘記她掌心的溫度。
那炙熱,那溫柔,那憐憫之心,如同烙印在了他的靈魂中一般,驅散了他幾乎讓他窒息、讓他魂飛魄散的痛苦,讓他相信,他的一切,并非都是昏暗無光的……
起碼,他還遇到了她啊。
一個成爲了他人生最後的溫暖的,陌生人……
他想……既然上天讓他用這樣的方式繼續“活着”,他便自私一把,他想助她、幫她,替她實現一切的願望。
哪怕傷天害理、殺人放火,反正他已是亡故之人,他不懼。
他已經對不起他的父親,以這樣殘忍的方式與他訣别,他不想對不起,這第二個善待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