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般局面,韓遠主動站了出來,他的傳承中,本有法家痕迹,在心術話語方面也有造詣,知道勢的作用,看出來不能任由邱言繼續說下去。
“今天我們過來,不是要談論你的施政的,終究還是你破壞了……”
“這聖賢、先賢所爲,乃是爲了人道,要指引人道,諸位背後的書院學說,一樣也是要惠及人道,朝廷施政,不說是與人道息息相關,本身便是人道的一個部分,怎麽就不能說了?”
邱言似笑非笑,依舊打斷對方,反問道:“莫非,閣下的學說,隻是爲了說而說,爲了學而學,皓首窮經,隻是未來過來與邱某辯上兩句,讓邱某認輸?”
“自然不是?”韓遠皺起眉來,正色道,“你也不要用言語迷惑我等,我等此次過來,隻是想讓你不要講諸多聖賢畫像,挂于一屋,須知聖賢之念不再屋中,而在心中,更何況,你那聖賢堂,人人可進,這就給人以不勞而獲之心,反而不利于人道進展。”
他知道自己等人,與邱言比起來,其實是有劣勢的,因爲邱言是切切實實的宰執,不說口含天憲,但依照其知行之道的特點,确實容易貫徹所學,這樣執行結合,先就立于不敗,因爲那例子就實實在在的擺着。
古往今來,許多的典故,都是将心中所學付之于實踐,方能流傳下來,如之前的以德爲寶中,那子罕便是一國大臣,而以人爲寶者,幹脆就是列國之一的君王。
相比之下,邱言将自己建立衛所,現在有裁撤衛所。并将在這期間發生的事情,總結出一些道理,正是知行之道精髓體現,實實在在的擺着,又是親力親爲,根本無從反駁,再高的技巧,都要迂回繞過,那韓遠也不例外。
邱言卻搖頭歎息起來:“哦?我提施政之法,你卻說是迷惑之言。我開辟聖賢堂,讓人人皆有機會入得士林,感悟人道過往積累,你卻說是讓人不勞而獲,當真有些颠倒黑白的味道了,這等話語,既不是儒家,也不是法家,有些近似于名家、縱橫家。”
說到這裏。他見韓遠又要開口,便話鋒一轉:“這施政之法如何,且不多說,既然諸位提及了知行書院的聖賢堂。那不妨便與邱某過去一觀,這聖賢堂是否真的不勞而獲,便可入林,相信以諸位的眼光。一看便知。”
“哦?你願意讓我等入得那堂中?”韓遠聽了,眼中閃過一絲精芒,無論在哪家書院。聖賢堂都是核心之地,輕易不可擅入。
畢竟,一般的聖賢堂,供奉的都是學說根源的聖賢泥塑,而泥塑跟前一般都供奉有接觸弟子,用聖賢紙所著文章,兩者相合,氣運相連,對于一般的人而言,都是大有裨益,能明目靜心,而如韓遠這般的大儒一旦入内,更有機會窺破聯系,便是得到學說精髓也不是不可能的。
邱言點頭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自然都可入堂,隻不過我的幾名弟子,還有諸多學子,如今魂入士林,肉身還在堂中安防,縱然有人護持,又有安神香、定身之法,終究受不得外力幹擾,所以諸位到時候還是要小心一點的。”
“這個自然……”韓遠等人的話,也順勢收斂,既然有機會能入的那聖賢堂,窺破奧秘,他們又怎麽能不心中欣喜,就算還存着打擊邱言的威信、名聲的念頭,也是要分先後順序的,等入了那聖賢堂,得到了些許奧秘,再回過頭去繼續,也不算遲。
“這邱言,一定是見我們人多勢衆,又影響各方學說,而且有心要讓我等入這百寶堂,編著什麽大典,所以這是要妥協了。”
“他這是委曲求全,正是我等乘勝追擊的好時候!”
“這是一次機會,能深入的了解他的知行之道,一旦知道了虛實,也就容易對症下藥了。”
這些人的心思,在他們的心裏運轉,但萬變不離其宗,縱然是大儒,一旦讓邱言看出了目的和所求,一樣能夠洞悉内心。
“他們以爲這聖賢堂好進,卻不知道,一旦走進去,便就徹底走入了這個漩渦,因果與起氣運的牽扯之下,莫說是他們自己,便是身後的書院,一樣難以逃脫,必須要提前做出應對了。”
正所謂劫難如漩渦,一旦走進去,就難以拔身而出,邱言的聖賢堂,就是這麽一個漩渦,所涉及的,遠遠不止一個學說,還牽扯了文網、神道、天外來者。
隻不過,這并不算是挖坑陷人,因爲就算今日邱言不擺出這般陣勢,再過不久,這些人一樣在劫難逃,因爲那些天外來者所求的,本就是一個部洲,不光是部洲的資源、物質,還有部洲上生靈的性命、心靈,那種時候,最容不下的,便是人道大儒。
因而,邱言現在要做的,不過是在衆人還能自主的時候,将他們的力量都釋放出來、集中起來、凝聚起來,以此來達到最大程度的抵禦。
但正當韓遠等人要動身過去的時候,還有最後一個步驟沒有做到,那就是請示三老,請他們三位當先而行。
隻是這三位老者在聽了韓遠的請示後,反而搖了搖頭,然後那姬默對邱言道:“定國侯的心思,老朽等人大概明白,家中小輩也有走那鬼神之道的,探得災厄在即,這人道大典的編著,刻不容緩,我等這次過來,并不是要興師問罪,而是想要搭一把手。”
這話一說,邱言固然是感到詫異,而那韓遠更是神色微變,他對于這三位老者的來意,本就有着猜測,因爲一路上對于邱言的諸多評價,三人幾乎并未置評,隻是說要來看一看定國侯,但韓遠本以爲憑着群情激奮,便是三老也不好違逆,沒想到在這種關鍵時刻,卻發生了這麽一種情況。
這一句話一說出來,等于是給這些興緻勃勃的衆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讓他們不得不将設想中的種種中斷,重新回到當下的現實中。
“要搭一把手?難道三老此來,不是爲了聲讨邱言,而是要助他一臂之力?”頓時,種種猜測此起彼伏,擾人心亂。
但邱言心念一轉,卻是心頭明亮,便拱手道:“三位先生恐怕不會輕易相助?畢竟此事不小,一旦表态,牽扯不小,若是邱某才不堪用,那可是遺禍不小。”
“定國侯之才,這是不容質疑的。”孟展微微一笑,用蒼老的聲音說話,“你的基本手記,所做之事,我等都是看過、聽過,今日一見,就知道所言不虛,隻不過我等三個老家夥服氣,卻也不能強迫其他人都随從,定國侯你還是要拿出一點東西出來,方能讓儒家之人也都無話可是才是。”
“晚輩明白了。”邱言一聽,便知深意,轉身對鄭雲吩咐道,“去往府中書房,将那房中書架上,第二排的盒子取來。”
“第二排的盒子?”鄭雲聽了,先是一愣,随後便就領命而去。
孫庵這時也開口笑道:“好,既然定國侯你早有準備,那我等也就放心了,這一趟總歸不能白來,至于那本人道大典,聽說已經有了雛形,可否一觀?”
他們三人接連開口,一句一句疊加下來,直接就将局面扭轉,屋中其他人的那股子洶湧情緒,登時消停、平息。
又有大小陳、周東義、太虛先生等人互相看了幾眼,暗暗點頭,他們對邱言的接觸比較多,比之其他書院大儒更爲了解,自是知道此人走一觀十,但凡有所動作,皆在算計之中,端的厲害,便就料定這一次便是三老起來,也未必能有什麽辦法,卻沒有想到,這三位居然一開始就不打算尋釁,而是過來給邱言撐腰的。
“如此一來,這邱言想要做的事,估計事難有波折了。”
這樣想着,他們幾人雖不出聲,卻還是端坐不動,與那些作勢欲往聖賢堂之人,形成了鮮明對比,這就是要表态了。
見到這一幕,邱言心裏越發明堂起來。
“原來如此,畢竟是關系到一個部洲的存亡,諸多預兆接連顯現,終究還是有人要站出來的,甚至于那些過來聲讨我的大儒裏面,應該也有這樣敢爲天下先之人,隻是因立場不同,或者是想要争奪主導權,所以才做出如今的态勢。”
這樣想着,邱言卻也知道,不能将未來構建在他人的一念上,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一念至此,他便又道:“還有些時間,既然諸位此來,以百家聖賢堂爲念,那便還是過去一觀。”
姬默也點頭道:“總歸要去看一看的,既然還有時間,那就去看看,勞煩定國侯帶路了。”說到這裏,他與其他兩人才顫顫巍巍的起身。
孟展則一邊起身一邊看着屋中衆人,說道:“我等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本不該操心這些,但我等歸去,你們還要在世間,所以這一次,不是爲了定國侯走來這一趟,歸根結底,還是爲了你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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