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說着,一名看上去正直壯年的男子,便說出這般話語,此人倒也有些名氣,乃是海外的一名大儒,名爲韓遠,書院建立在一座海島上,聽聞已經教化到了扶桑之地,被稱爲東去賢者,這次也是聽聞風聲,竟是親自回返中原。
這些人,正是從天下各地彙聚過來的儒家大儒們。
他們之所以聚集在這裏,爲的不是旁的,正是一個多月前,知行書院聖賢堂開堂之後,顯露出來的氣相——
與他們口中所說不同的是,那些徒子徒孫在請出他們的時候,主要強調的,卻是知行書院的聖賢堂,能夠看似簡單的聯系士林,将人送走,倒是沒有過多的提及聖賢中百家聖賢齊聚的事情。
可以說,在那些執掌書院、書齋和書香世家的人眼中,百家聖賢的畫像,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威脅,真正動搖他們根本的,還是那座聖賢堂,所體現出來的恐怖能力——
如果人人都能靠着那座聖賢堂,輕而易舉的步入士林,那麽知行書院在學子中的影響力,立刻就要突破天際!
當然,随後經過探子的探查,以及安插在知行書院中的内應,又不斷獲得了更多的信息,得知那聖賢堂中,也有制約,況且還要和知行之道挂鈎,并不輕而易舉就能進去的,而且知行書院如今雖然名聲大噪,似乎京城人人皆可進入,但其實也有門檻。隻是這個門檻不是邱言設置,而是書院中逐漸形成的潛規則。
說到這裏,便知道是難以避免的,哪怕邱言權勢滔天,可以改變整個王朝的走向,有的時候卻改變不了身邊人心的習慣,因爲這種改變需要時間。
所以,知行書院建立起來之後,邱言并沒有太過直接的幹涉,而是身體力行的去影響。隻是他的人道身如今繁忙的很,幾名得力弟子也都入了士林,現在又不是退而著書,全力爲學的時候,對書院的控制,難免就要有疏漏,當然,如果動用神通,任何漏洞都不會存在。但這樣就與體驗人道的本意相悖,得不償失。
這也就造成了門檻的存在,對于其他書院而言,未嘗不是一劑安慰藥。但威脅已經出現,那些掌舵人們,也擔心這般門檻,隻是邱言故布疑陣。哪裏能輕易放棄?
再加上現在消息剛剛傳開,風頭正勁,諸家都有怒氣。自然是最理想的發難時機,隻不過諸多世家的前車之鑒不遠,而不少書院都與世家有着聯系,多爲某個世家在其中具有不小的勢力,是以對邱言打壓世家,改變格局的事情,最是清楚不過了,難免心有餘悸,這才要迂回而行,清楚各自書院中的德高望重的宿老出面。
這也是書院不同于世家,在天下士子心中有着不同一般的地位,與世家這樣依靠血緣關系,和利益紐帶,來維系結構的組織不同,書院所代表的學說,第一是有着正統加持,曆史傳承,另外就是有着無數潛移默化的影響,濃郁的文化基礎,不光是士子,便是普通的民衆也都認同,涉及方方面面,可以說是無物不包。
邱言要動世家,或許還能拉攏到些許利益攸關的同盟,可若是要攻取書院,采用暴力手段,那就絕對無法奏效了。
正是這個原因,書院掌舵人才敢有所動作,否則再給他們十個膽子,也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不過,即便如此,邱言畢竟宰執天下,赫然是權勢滔天,那太皇太後和太後對其頗爲稱贊,而剛剛登基的新皇帝,更是爲其馬首是瞻,有此背景,那政事堂幾乎成了他的一言堂,如今一句話說下去,連樞密院都要俯首稱臣,把占據了邊疆好大利益的衛所制度,給生生廢除了。
切不要小看這衛所一事,這事雖是邱言倡導,爲了解決一時矛盾,但當初邱言的權力才有多少?影響力幾何?這一招固然是爲了安定邊關,但同樣也是在給兵家好處,拉攏将領支持,本就是對兵家有利的,一旦建立,就不受邱言控制,發展壯大。
不久之前,甚至還有邊将上奏朝廷,要在四邊推廣,甚至要在中原腹地中展開相似的衛所,以令兵員連綿,護衛邊疆長治久安。
但随後皇帝駕崩,一連串的事情爆發出來,将這事情擱置,等新帝登基,邱言掌權,稍微平息了世家之争,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裁撤衛所。
那掌握了天下兵馬的兵家統領,對此也是一一配合。
有這般情況放在這,書院、書齋之人,有怎麽好過分?是以這次出面的大儒,打着的口号,也是沖着那聖賢堂的百家畫像。
好在諸多掌舵人雖是存着其他心思,以百家畫像爲突破口,而對于那些沉浸儒道一輩子的大儒們看來,那聖賢堂的建立,對于他們而言,着實是一種侮辱,将自己所代表的正确的學說,和其他錯誤的學說建立者放在一起,哪裏能夠忍受?
正因如此,很多不問世事的大儒們紛紛出馬,經過一個多月的跋涉,聚集于此。
那韓遠話中所提及的三人,也是這一批大儒中資格最老的幾人,分别是姬默、孟展、孫庵,來曆皆爲不凡,都是老态龍鍾的模樣,但精氣神卻不一般,立于幾人邊上,便能感受到一股洗滌人心的意境。
姬默單從名字上,就能看出來,是那齊魯大地上傳承最爲古老的世家,源自至聖先師的後裔,而且是現存的姬家中資格最老、輩分最高,與那春秋書院的鄭老相比,也是毫不遜色的。
曆代王朝對于至聖先師的後代,都是封以衍聖公的爵位,而當今的那位衍聖公,還要喊姬默一聲叔爺爺。
至于那孟展,有傳聞說他是中古亞聖的後裔,不過他之所以出名,卻與其人的血統無關,而是生生自己打造出來的,此人少年時變十分好學,遠近聞名,後來接連拜師,孜孜不倦,隻是雖然好學,但資質卻算不上好,别人一遍就能學會的東西,他卻要三遍,别人一個月就能練好的本領,他往往不得要領。
隻是,這孟展卻有着一股韌性,锲而不舍,埋頭苦學,終于使得那山南之地的一位大儒動容,将他收爲弟子,但在那位大儒的諸多弟子中,這孟展并不出衆,待得出師之後,又周遊天下山川,幾年沒有音訊,幾乎都被以爲是不幸遇難。
但最終還是歸來,這個時候的孟展,已經将近五十歲了,但那時的他竟是明顯有了蛻變,然後大器晚成,成爲那爲大儒真正的衣缽弟子,将原本名不見經傳的南山書院發展壯大起來。
在大小陳之前,被稱爲在世聖賢的,其實便是這孟展,隻是他生性低調,也并不怎麽大肆招收弟子,他的弟子中,也沒有多少達官顯貴,多數都是行走民間,久而久之,當一代士子老去,心生的讀書人對于孟展的這個名字,也就并不怎麽清楚了,隻是知道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
但對于那些掌控書院,學派中的上層而言,孟展這個名字卻是值得敬畏的。
與姬默、孟展相比起來,那位孫庵則有不同,可以說是來曆非凡,出身大族,隻是此孫非彼孫,并不是江南孫家,而是江西的孫家,聽說是承中國兵家聖賢之後,但後來漸漸崇儒,但兵家的本事并沒有放下,便如這位孫庵,他的年齡比之大瑞王朝還要大,其父曾經是大瑞太祖的軍師,可謂淵源深厚。
不過,事成之後,太祖大封群臣武将,那爲軍師卻在其子孫庵的勸說下,辭了官爵,歸于家中爲學,因而爲太祖所敬重。
如今,孫庵出馬,就算是皇室也不敢造次,有他一句話,固然不能讓邱言失勢,但絕對會讓局勢有所變化。
可以說,姬默、孟展、孫庵這三位,哪一位出馬,都足夠讓當朝宰執吃一壺,結果一下子三個全都來了,不要說其他人,便是這次聚集于此的諸多大儒,也是萬分意外的,而如韓遠這般還存着其他心思的人物,更是爲之欣喜,若非還有養氣的底子,怕是已經忘形了。
“有三位先生出馬,等我等聯系上了九韻齋主等人,一同去那知行書院,以堂堂正理壓服定國侯,便能還天下一片清明了。”韓遠說話間,心裏還有許多沒有說出,在他看來,這樣好的局勢,應該盡可能的利用,隻讓邱言撤掉聖賢堂,未免有些不夠,若是能夠讓他退位讓賢,方能真正安枕無憂。
隻是,那三位老先生,對此卻并無多少反映,隻有姬默淡淡說道:“九韻他們,是不會回來的,這一點的見識他還是有的,之前的那件事,老朽也曾聽說,想來九韻應該是脫胎換骨了,至于你說的定國侯,我們幾個還是要去看看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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