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言說完這些,便不複繼續,沉默下來,但卻讓武蒙與孫遜的心情大有不同,生出希望。
但實際上,邱言并沒有答應什麽。
這世間的事情就是這般,武蒙與孫遜一路上言語不斷,各有特色,那武蒙率性而爲,言語不羁,往往直達要害,而孫遜柔中帶剛,說話引經據典,顯露見識廣博。
但兩人說一千句、一萬句,卻比不上邱言說兩句,這兩句話,一句話讓人心沉九淵,一句話讓人意念飛騰,一言死一言活,端得神奇,宛如神通。
不過,造成這種近似于神通效果的,并不是法力,也不是權勢,而是邱言本人。
另一邊,在得到邱言的回答後,孫遜與武蒙也沒有得寸進尺,他知道收徒不是小事,自己既然不是邱言推算中的徒弟,那麽就不能奢求一蹴而就,況且,就算是那推算之人,邱言也不能盲從因果,直接就收入門下,必然要有所考校。
這一點,孫遜更有體會,因爲他出身世家大族,雖然血脈較近,幼年就展露天資,受到重點培養,很快就在南方世家中嶄露頭角。
當年魂入士林的孫家後裔孫雍,論血脈比孫遜還要尊貴幾分,但如果孫雍能活到現在,身份地位也會比不上孫遜了,這就是世家大族的傳承之道,爲了家族穩固,便是旁系、支系一樣能夠有機會上位,雖然還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制約。
至于那些内鬥嚴重,自家長輩都鎮壓不了,甚至本身就是參與者的世家大族,則早就湮滅在曆史長河中了。
大浪淘沙,能存活至今的家族,又有幾個是易于之輩?
孫遜能得到今日的地位。就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考校,符合了大部分孫家之人的心思,獲得了承認,被衆人擡起,成就了大勢和氣運,方能立足于此。
當然了,這與他們家中新近出現的神通孫百變比起來,又有不同,這是後話。
卻說孫遜這次過來,本來隻是要完成家族中的任務。協助邱言,從而在蒼穹泣血的異變中,戰得一點先機,但一接觸下來,佩服邱言所學,生出拜師之念,如今被邱言挑明,也知道接下來就要表現出誠心,除了誠心。他沒有任何能與邱言相提并論的地方。
但另一方面,他也對邱言話中的含義,感到好奇,這因果之說。對普通人而言很是神秘,輕易不能接觸,但對于有師承、門派的修士,或者他這樣世家大族的傑出弟子而言。卻算不得秘密。
“侯爺,不知您口中的因果注定之言,不拘泥于五人之額。莫非是要逆天行事?”
就算是讀書明理,敬鬼神而遠之,但不少讀書人的心裏,其實還是有所顧忌的,聽到邱言的話,這孫遜同樣生出疑惑。
“天地之間有因果,就算是神靈都無法擺脫,而是要随着神品的提升,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等力量足夠、神念通玄,方能逐漸擺脫因果糾纏,但依舊很難斬斷。”
聽到詢問,邱言并藏私,斯條慢理的說着,話中更沒有半點顧慮,對于神鬼之事都從容道來,聽得孫遜、武蒙心驚膽戰。
“有因方有果,做下來的事,對周圍不斷影響,改變局勢、環境和他人看法,最終反饋于自身,這才有了推演的基礎,當然在這個基礎之上,再輔以超凡之力,就能得到更爲準确結果了,隻不過,這個結果卻讓我等越來越深陷其中,就像是一隻蟲子,從原本的自由飛馳,落到了蛛網之中,然後被越纏越緊。”
說着說着,邱言轉而沉默起來,他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看到他的表情,孫遜與武蒙兩人,也都自覺的屏息凝神,不打擾其思緒,同時也在思索着邱言話中的含義,隻是這種話語沒有前因後果,很難通過單純的思考,得到其中價值。
過了一會,邱言再次開口道:“今日你們二人拜師,我記在心中,若是時機來臨,便可收歸門下。”
此話令武蒙、孫遜心中歡喜,但不等兩人在說什麽,這馬車就猛然颠簸了一下,接着車外傳來了排查之聲。
這個聲音,将武蒙、孫遜重新喚回了現實,讓他記起來車外的世界,如今正陷于一片混亂,傳說中的末世隐隐降臨。
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受,聆聽邱言之言,讓他們生出超凡脫俗之感,仿佛遺世獨立,可一旦話語結束,終歸還要回到現實世界。
這是車馬過城門的時候,發生的颠簸。
“原來是定國侯,上面早有吩咐,您來了之後,可徑往政事堂……”車外傳來巡查之聲,而邱言則是放下了車簾。
一行人入了城中。
“老爺,可是要往政事堂?”這時,趕車的馬夫詢問了一聲。
“不,先歸家中,所謂家國天下,先定家,方能安心侍國,如今這天下異變,家中想來也是心有不安,我當前往寬之。”
這般吩咐,邱言又對武蒙、孫遜道:“你們二人也先在我府上住下。”
“是。”二人都是恭敬應下,一如學生面對老師。
這車馬走走停停,卻也不甚順利,沿途時而能見到諸多瑣碎事務,都是那被異變所激起的混亂人群衍生而出,其中不光有普通的民衆,亦包括了那些達官顯貴的家人,他們同樣在畏懼、恐懼。
穿過這亂糟糟的人群,邱言直抵自家門前,門口的小厮正在焦急張望,一見到馬車過來,就立刻迎了上來——
很顯然,邱言歸來的消息,用比馬車更快的速度,傳到了府上。
“老爺,您可算回來了。”
小厮滿臉期盼,從眉宇間還能看出些許慌亂,但卻也被眼中喜色沖散。
“我走之後,家中可還安好?這天地異變,可曾擾亂府中安甯?”邱言下了馬車,便直接問道。
“回老爺,家中總體還好,隻是這天地異變,總有種種消息傳來,其中不少關于老爺您的傳聞,倒是讓老老爺和老夫人他們擔心不少,好在夫人與大公子安穩人心,不見多少混亂。”
“這樣就好。”邱言說着,入了自家府邸,半個時辰之後方才離開,這時已經換上了朝服,徑直去往宮中。
宮中,太後與皇後、太子都接到了邱言歸來的消息,早就等候在宮中,一聽下面的人傳信,就立刻着邱言入宮。
就有那魏公公親自出面,領着邱言去往皇帝寝宮,讓邱言去見一面皇帝遺蛻,二人路上并無交談。
“邱尚書來了啊……”
見了邱言,這太後與皇後,便路悲戚之色,引着他往宮中走去,讓他去一見皇帝遺容,但這個時候,主要是在形式上讓大臣與皇帝告别,倒是表現不出多少真情實意。
況且,那太後的目的,也不在于此,待得一套禮儀做下來,太後便小聲的詢問起來,其内之意,無非就是想要如同上次一樣如法炮制,問問邱言能否再次聯系到神人,令皇帝死而複生。
但得到的結果,當然是令人失望的。
好在太後也算是有了心理準備,這些天來的天空異變,早就被人與皇帝的歸天聯系在了一起,使得此事增加了不少的正當性,仿佛是天地注定。
再加上時間長了,皇帝歸天的消息,早就傳了出去,那是想要隐瞞,都隐瞞不住了,而随着時間的推移,太後、皇後等人勞心與天地異變,情感有所轉移,對于這悲戚之事多少看淡了一些,也意識到生死難以逆轉,是以邱言說清楚之後,太後等人也沒有堅持,隻是長歎了一口氣。
這也是邱言來得時機合适,如果換成了皇帝剛剛閉目之時,太後與皇後決計不會這麽好說話。
待得太後将話說完,便吩咐太子與邱言親近些,然後又囑咐道:“尚書遠來,本該好生歇息,但如今天地生變,社稷動蕩,着實是離不開尚書這樣的重臣,所以還要有勞你了。”
“這是臣的本分,”邱言這般回應,跟着道,“隻是亂世當用重典,如今天下有異,人心思變,不光是百姓不甯,就算是朝廷上下,恐怕也有不安分的心思,若真讓臣來治理,難免會觸動各方,到時還望太後與皇後,能夠相信臣,至于這期間會得罪多少人,帶來多大後果,這個自然由臣自己承擔。”
“這……”太後聞言一愣,她雖是老婦,但畢竟位格高絕,從邱言看似平常的話語中,聽出了血雨腥風,更明白其人話中的得罪,指的是什麽,就道:“若真的引來仇怨,豈能讓尚書你受過。”
“這個無妨。”邱言搖了搖頭,“這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對臣也有意義,乃是體驗人道的重要篇章,不可避免,也無需躲避。”
說到這裏,他轉頭對太子道:“太子之心,臣也知曉,既是未來人皇,那臣定當輔佐,以全我與皇帝的恩義,但如今的官位卻又不夠,另外,臣今後坐鎮朝政十年,十年之後,緻仕歸田,以全人道典籍,這點還望太子能明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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