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鋒官聽到這裏,心下不以爲然,他雖然是武将,但對于官府的作風卻清楚的很,如果是和他們對戰的官兵過來,或許這先鋒官還會顧忌幾分,可那些個官吏,多數都是爲了頂上烏紗,凡事多爲綏靖,便是趁機欺壓,那也算不得什麽。
不過,邱言說話時,自有凜然之勢,将這先鋒官攝住,對方心下嘀咕,表面卻不得不做出一定回應,就領着邱言等人入了山寨。
登時,滿寨缟素映入眼簾。
就連寨中行走的不少人,也都是身披麻衣,隻是手上還拿着兵刃,來去匆匆,見了先鋒官等人,多數面露異色。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穿着常服、或者奇裝異服的男子在周圍落腳。
這山寨裏自成體系,不光有着歇腳用的茶棚,竟然還有那酒館和客棧,這些身着常服之人,便分布于茶棚、酒館與客棧大堂。
邱言遊目四望,将這些景象收入眼底,眼中不時閃爍精芒,觀看衆人氣運變遷,心裏明白幾分,知道那披麻戴孝的,是這山寨原本的人馬,而穿着常服與奇裝異服的,則是從五湖四海彙聚過來的江湖客。邊上,丁管靠過來,低語一句:“還要兩天,才是英雄大會,不過算算腳程、路程,應有不少人已經聚集過來,江湖中有自己的一套聯絡手法,便是我等想要打聽也不容易。”很明顯,他也看出了這山寨中的人員構成。
江湖中人,往往将朝廷當做假想敵,所以在處理許多事情。乃至聚衆械鬥的時候,無論敵我雙方,都會有意識的排除朝廷的幹涉,自然而然的發展出了一套傳訊用的暗号,來避開官府的監管。
如今。那些接到了英雄帖的江湖人士,在陸陸續續抵達齊魯大地後,便會靠着街頭巷尾的一些标記符号,得知進一步的信息,最終彙聚到相應的地方。
這種情況下,朝廷哪怕派出斥候。也要花費一些時間尋找大當家他們的身影,可江湖人士卻很容易就找了過來——
當然,這裏面還有一個緣故,便是那大當家等人,完全可以等到英雄大會當天再露面。如此一來,新軍方面依舊難以尋得對方蹤迹。
“來者何人?”
這個時候,突然又有人過來,這人人高馬大,卻是穿着常服,背後背着一柄奇門兵刃,走過來的同時,目光在邱言身上的官服、丁管等人的軍袍上微微停頓。露出冷笑:“怎麽?是朝廷的官和鷹犬?來這聚義山上做什麽?要将這些替天行道的好漢,一網打盡麽?”聽了此言,那先鋒官忽的想起大當家的吩咐。正要開口說話。
但邱言卻搶先一步道:“我等乃是奉命過來,對此寨諸位頭領招安的。”
“招安?”那大漢露出詫異之色,而後哈哈大笑,“可笑!可笑!你說聚義山的諸位好漢,會接受你們這些貪官污吏的招安,和你們同流合污。差點笑掉了胡某的大牙!”
他的聲音洪亮,笑聲傳出去。将周遭不少江湖中人吸引過來,這群人本來零散分布。尚不覺得如何,如今聚集一處,裏三層、外三層的圍着,立刻就顯得人數衆多。
而且,他們對于邱言身上的官服,盡數表現出了厭惡之色,互相交談,就把那消息在人群中傳遞出去了,立刻讓人群炸開了鍋。
“說是來招安的?”
“怎麽,之前那傳聞是真的,朝廷真要招安?”
“笑話,朝廷是什麽貨色,咱們還不知道麽?若是那天罡大頭領真要接受招安,會發起英雄帖?”
“言之有理!”
“我看這個朝廷的官員,儀态不俗,不是簡單人物啊……”
……
聲聲議論,傳了過來,那位先鋒官卻沒有制止的意思,甚至還有要隔岸觀火的嫌疑。
突然,就見一名身材靈巧的男子從人群中竄出,來到邱言等人面前,擡手一指邱言,就破口大罵,說的盡是些難聽之語,卻逗得周圍人哈哈大笑!
丁管等人卻是眉頭大皺,面色漲的通紅,可沒有邱言的吩咐,卻又不敢動手。
邱言則是搖了搖頭,腳下一動,人已經到了那人跟前,擡手一抓,抓住那人的手臂,跟着一擰!
就聽“喀嚓”一聲脆響,周遭的哄笑聲戛然而止,衆人都是一臉驚愕的看着邱言。
邱言卻也不被他人視線影響,手上不停,一臉幾下,竟是将那人的兩手盡數折斷,幹脆利落至極,随後又是一抓,将被吓蒙、疼暈的男子拎起來,擲到了先鋒官的面前。
他這些個動作一氣呵成,幾乎不見停頓,等塵土在腳下升起,那先鋒官才回過神來,瞪着邱言張口結舌。
“你……你……”
“若是要給我等下馬威,根本不需要懂這些小心思,太過小家子氣了。”邱言卻仿佛沒事的人一樣,看着衆人因震驚而凝固在臉上的表情,從容說道,“到底也是占據一方的軍勢,那就該拿出一點一方勢力的氣質來,不要總想着用這些上不來台面的法子,來惡心我等,刻意侮辱來使之人的位格,難堪的不是我們,而是你們自己,會讓人看低。”
“居然敢在這裏傷人!”
這時,衆人才回應過來,立刻都露出兇狠表情,作勢欲撲!
而那先鋒官也是滿臉怒氣的道:“好你個言而無信的狗官,不是說要以禮相待麽?怎麽還出手傷人?”
頓時,四周盡數都是敵意,有種四面楚歌之感,丁管等人登時感到莫大壓力,但并不畏懼,抽出自己的兵刃,再次排成陣勢,氣血湧動之下,戰役沸騰,竟是與四周蔓延而來的敵意旗鼓相當,不落下風!
“我若不是以禮相待,不會隻是打傷便止,先禮後兵,有所懲戒,讓你們知道輕重,才不會再犯過錯,這樣的道理,也是禮!而且,以禮相待不是引頸待戮,記住,這是第二次,你們隻剩下最後一次機會。”
群情激奮,邱言侃侃而談,不露退意,說的先鋒官心頭憋屈,明明自己這邊的人受了重傷,對方卻還說是第二次禮遇。
被邱言所看的衆人,雖叫的震天響,卻沒真個動手過來,時間一長,連丁管都生出一點頭緒來了。
“原來如此,這些人心裏也有疑慮,嘴裏叫得響,但若無人起頭,其他人不會做那出頭鳥的,可剛剛有人露頭,侯爺就以雷霆之勢直接重創,這就給了他們警示,就是說我等能夠傷人,也不畏懼傷人!其他人再上前來,就要掂量掂量了……”
世間之事呈現面前,對人往往沒有多大觸動,真正能觸動人,讓他們或是熱衷,或是退避,或是趨之若鹜,或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實是事情的後果。
明晰了後果,人的理智就會占據上風,分析得失,趨利避害。
其實,邱言除了這般考慮,還有其他思量,這樣看似激烈,卻是單刀直入,若是單純用嘴去說,說來說去未必能有結果,說不定還要牽扯其他麻煩。
隻是,這個局面,呈現在先鋒官面前,讓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正在頭疼着,一個聲音從旁傳來——
“原來是朝廷的使者來了。”
話音落下,人群中自發的讓出一條道路,就見一名頭戴方巾的中年男子走來,此人打扮的宛如那錢莊裏的管賬先生一樣,手臂上系着白色衣帶,臉上帶着一抹笑容,給人一種和氣生财的感覺。
這人一來,那先鋒官先就松了口氣,上前道:“兄弟來了,這朝廷的使者做出這些事。”
“朝廷使者來了,也是依約,”那中年男子搖了搖頭,然後沖周圍衆人拱手道,“諸位英雄好漢,這次事情是我山寨招待不周,生了事端,李雕在這裏先給諸位陪個不是。”說着,重重壓下腰去。
周圍之人一見,都是連連客氣,卻也有那心存疑慮的,對其人話中的“朝廷依約”一時,略有介懷,生出念想。
“莫非這天罡地煞寨的人,真的要勾結朝廷。”
但這念頭還未落地,那自稱李雕的人又道:“這朝廷使者要來的事,我等心智,是當初河北城破,我家哥哥見事不可爲,本要與城同亡,卻被我等勸下,又有世家之人敬重我家哥哥,出面奉勸,讓哥哥回心轉意,但也不得不有所妥協,其中原委,一言難盡,本來都是要在英雄大會上說清楚的,未料今日使者先來了,倒是顯出了疏忽。”
此話一說,更顯撲朔迷離,但正合了欲言又止的要旨,讓衆人順着他的引導,自行去想,至于這引導也頗值得玩味,盡數都是說自家哥哥的義氣、大義,身不由己,以及旁人對他的推崇,有此基調,很少有人會向着壞處去想。
等做完了這些,這李雕才回過頭來,對邱言等人笑道:“怠慢了幾位,也怪咱們最近軍務繁忙,人手不夠,閣下也沒有事先派人過來通知,否則怎麽也要主動出迎的,好在現在也不算晚,我家哥哥已經在大堂排好了酒菜,着我過來領侯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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