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營中兵将在其中行走,每個都挾着煞氣、殺氣,彙聚起來,在大營頂上隐隐形成一個張牙舞爪的兇獸模樣!
此獸蠢蠢欲動,焦躁不安,一雙模糊不清的眸子正朝南看去,露出饑餓模樣。
這正是經曆了血與火錘煉的精銳标志,軍中的每個人都不容小視,組合在一起,更是使得威脅大增,人數足夠多的話,就算是第四境層次的修士,也不敢輕視。
而這兇獸之影,更是軍中兵将潛意識、意志的體現,表現出他們對現在的戰績、功勞還不滿足,依舊饑餓,想要在那南方,得到更多的戰功!
不過,此時在那軍中大帳,卻有人正在惱怒。
“回軍?不南下了?這不是胡鬧麽!”
咚!
大帳裏面,身高足有八尺的壯漢,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上,直接将那桌子拍成了兩截,那餘力猶自不絕,連綿之下落在地上,令整個地面都微微晃動了一下。
這人臉上虬須變故,眉頭緊皺、雙目圓瞪,讓人見之就生懼意,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說是在入伍之前乃是一名大盜,後來遇上以爲仙人,蒙其指點,說是他有人道大緣,當從行伍而起,後來這武四平左思右想,竟是主動自首,被抓入獄,卻因先皇得子,大赦天下之故,離了牢籠,複入行伍。最終竟讓他成了一方節度使。
不過,成就了節度使,性子依舊未變,魯莽不說,更是口無遮攔,心裏藏不住話,碰上不順心的事情,立刻就要抱怨。
現在,随着一道聖旨傳入營中,等傳旨的人一走。武四平立刻就發作了,事實上,若非有人旁暗使眼色,怕是他在傳旨的人還在的時候,就要爆發了。
邊上,就有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武兄,這可是聖旨,咱們爲将的,豈能輕易批評?”
說話的人。是個年約四十許的中年人,模樣英俊,隻是神色嚴肅,正看着手中的一道卷宗。微微搖頭。
武四平立刻就皺起眉頭,反駁道:“盧兄,你這話說的不對,兵書上不是有一句話說的麽。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可見若是上面亂發命令。咱們也是可以不理的。” 這天平軍、順化軍,正是被朝廷調動,準備去往南邊平定白蓮教之亂的兵馬,之前都是在北疆一線與人交戰。
說起來,這次北疆國戰,沿北一線的軍鎮都有參加,而這稍微靠北的軍鎮,也調動了兵馬過去,如這順化軍、天平軍就分别位于河北道、山東道地界,并不是緊靠北邊前線的,與這兩軍同去的,天雄軍、保義軍等軍鎮。
這些軍鎮在北疆國戰中沐浴戰火,兵将的精氣神也都不同,而武四平與盧蒙兩人,更是立有大功,麾下的兵馬戰力十足,朝廷要調兵馬南下,第一個想到的幾個軍鎮中,二人的兵馬就位于前列。
這也是兩人軍鎮的大本營,距離南邊頗近——順化軍的駐地在滄州府,而天平軍則在鄲州,兵馬過去,稍事休整,再将後勤事宜布置好,跟着就齊聚齊州,等待着朝廷的進一步命令。
他們也是知道的,這次事情,皇帝要“禦駕親征”。
對此,武四平還曾嗤之以鼻,因爲他在看了所謂親征的範圍後,就明白過來,所謂親征,隻是形式,皇帝根本不可能去往真正的戰場。
不過,即便是武四平這樣的粗人,也知道一國之君親曆戰場确實危險,朝中但凡還有理智的官員,就不會同意。
對面,盧蒙搖了搖頭道:“軍令不受的情況,是具體到戰場和戰略布局的時候,将領比身居在後的人,要更了解情況,一些亂命才會被擋去,可現在還在調動,這個時候就不受軍令,和謀反也沒有多大區别了。”
這盧蒙和武四平比起來就多了底蘊,他出身世家,其背後盧家傳承悠久,勢力遍布朝野,如之前河北道饑荒的時候,那位以工代赈的盧養盧欽差,就是盧家中人,但與盧蒙并非一支。
武四平微微一窒,跟着則道:“就算你說的有理,可不是說皇帝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麽?怎麽這還沒走呢,就自食其言了?”
盧蒙聽着,頗爲無語,看了一眼周圍的幾名從将,注意到人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樣子,稍微松口氣,才道:“這話,也隻能在這裏說說,切莫不可在外面說。”
他也知道,武四平實是替兵卒們抱不平,畢竟放着北疆的功勞不拿,南下平叛,結果還沒過江,剛剛集結,朝廷就又改了主意,讓他們不用南下了,就地休整。
這北邊不能會,南邊不能去,換成什麽人,都難免心有怨氣。
“我又不蠢,如何會在外面說?”武四平搖搖頭,正要再言,可那盧蒙已經将手中的卷宗扔了過去。
啪!
武四平接到之後,疑惑的問道:“盧兄,你這是做什麽?”
盧蒙就道:“你不是奇怪皇上爲何突然又改了主意麽?看了這個就知道了,聖旨隻是令,這詳細的情報、情況,咱們軍中也整理了一些,記錄在這上面,我也是剛剛拿到,你不妨看看。”
“哦?”武四平聞言,低頭去看,但随即又摸了摸腦袋,“好家夥,這字可真不少,我老武就認識那麽幾個,怎麽看?二郎,你過來給老子念念。”
這話一說,帳子裏的諸多兵将,都露出無奈神色,連盧蒙都忍不住搖了搖頭。
随後,那諸将末尾站起一名青年,虎背熊腰,也是滿臉虬須,得令就直接走了過來。
如今在座的,都是兩方軍鎮的上層将領,算是兩位節度使的親信,而這青年将軍則是武四平的二子。
武四平年輕時爲盜一方,根本沒學過字,入伍爲卒,整日厮殺,也不需要識字,但後來随着軍職提升,就不得不去認字了,可惜年齡大了,文思凝固,心思也不在上面,學的當然不快,這字一多,就不認得了,好在他自有了地位,對兒子卻頗爲重視,幾個兒子不說飽讀詩書,但認字讀書是沒有影響的,遇到事情,他便就讓自己的兒子給自己讀。
這武二郎也不客氣,拿來卷宗,更不理周圍人多,當即就放開嗓子——
“……破入蜀軍後,揮軍向東,過楚地而抵大江。”
上面所寫的,赫然就是邱言之事,了了幾句,便将邱言擊破入蜀白蓮軍的事情說了個分明。
“好家夥!原來是邱學士出手了,一下子就讓那入蜀的幾萬賊軍灰飛煙滅了!”聽得此處,武四平啧啧稱贊,臉上露出與有榮焉的表情,明顯是将邱言看做是自己人。
倒是那盧蒙微微搖頭,說道:“既然提起邱學士,我等不得南下的事情,就與此人有關。”他的話中,頗有泾渭分明的味道。
這其實也是兵家如今對邱言的矛盾态度。
自從兵家典籍誕生,邱言與兵家的聯系就不在一般,一部分人将之視爲兵家代表,卻又因爲随後的兵制改革一事,令他觸動了兵家利益,隐隐敵對。
這種親近而又敵對的事情,造成了兵家對邱言态度的變化,但世間之事,本不是非黑即白,更沒有準确的界定,因而對于邱言的态度,在兵家内部也頗有分化。
另一邊,有關邱言在蜀地的戰績,在座的很多人都已知曉,也就是武四平這樣不怎麽關注的人還在驚訝。
武四平經盧蒙提醒,也轉過念來,令自己兒子繼續念下去。
“……率軍攻營,趁敵不備,先以奇兵入營,後軍以草垛填滿溝壕,令白蓮賊之守勢崩潰,後放火燒營,内外夾攻之下,斬敵八千,潰兵不計其數,賊兵不敵,賊首趙鴻倉皇而走……”
聽到這裏,不要說武四平,就連其他将領們,也都露出驚訝之色。
“我記得那白蓮賊軍,在沿江大營本就有五萬兵馬,後來攻破朝廷大營,收攏降軍,粗略一算,至少也有十四萬人!”
“不錯,十四萬人,就算大部分是降兵,組織起來難免不得其法,以那趙鴻之能,将之轉爲戰力,并不困難。”
“正是如此,更不要說白蓮教本身的兵馬,破了胡老侯爺的軍陣,自身損傷微乎其微,足見精銳,竟被邱學士的五千兵馬,給擊破了!”
“這邱學士,真不愧是寫出兵家典籍的人物!”
南邊的情報,軍中已有流傳,而邱言所領兵馬人數,他們也都知曉,對于那賊兵将領趙鴻,更不陌生。
正因爲知道得多,聽到消息,才會更加驚訝。
這時,武二郎也平息了驚訝,繼續讀到:“邱學士領軍乘勝追擊,連破三營,賊寇望風而逃,學士率軍再追……”
“再追?”
聽得此言,衆人神色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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