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沼所墾,其耕種器具和牛隻皆給于官,凡屯種之處合用犁铧耙齒等農具,着令有司撥官鐵炭,鑄造發用……”
“……凡屯田合用耕牛若有不足,即便移索取……”
“……沼人當漸習于牛耕,故牛爲重,而沼地之風土,卻不易養活,便受制于大瑞……”
“……當以聖人教化輔之,循序漸進,如春雨潤物,無聲無息,待得沼地初平,耕作之風遍行其間,擇一人任沼地總管,遷土大姓以實五沼,待得大姓定,世家生,自有土來者紛纭踵至……”
“……時過境遷,土來者與沼人畛畔相入、盈虧相察,則移風易俗,自此再無沼人之患!”
啪!
“當真是妙計!妙策!開前人之所爲開,成後世不世之功!”
看着手密折,李坤忍不住拍案稱贊,這封密折是剛剛送來的,内裏約莫三百多字,先是簡單的介紹了三天前和沼人王浮圖的接觸,跟着便談起了平沼之策。?
“邱卿的這封密折,所言之事當真驚人,從前任官言及沼人之禍,都是安撫、鎮壓,又或者是示之以恩,懾之以刀兵,又或者是遷徙沼人入劍南,化作藩屬,以沼治沼,但按着邱卿的這封奏折,分明是要永絕沼患!和這個一比,幾日前派人輕描淡寫的就說得沼人聯軍退兵,又算得了什麽?”
邊上,白面老人魏公公見了皇帝笑顔,也很是開心,最近兩年,李坤笑容越來越少,頭上白發越來越多。那眉頭越皺越緊,整個人的精氣神越發衰頹,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尤其是最近,朝派系傾軋越發嚴重,也令李坤越來越耗費心力,更是鮮見笑容,現在邱言的一封奏折,就令李坤笑顔大開,他這位從小看着李坤長大的老人自然也是欣慰。對邱言的印象更是越發親善。
如今,聽到李坤誇贊,他雖然沒有看過奏折,卻也從那話語聽出大概意思,就道:“老奴還記得官家幾日前,聽到報捷的折,說是邱學士不費吹灰之力,就說得沼人退兵,平息一場邊患。那時群臣還都說邱學士興許是暗自和沼人有了約定,要派人去查呢。”
“這些事,還是有人想要打壓邱卿,朕心裏清楚。都是老生常談了,算不得什麽。”李坤說着,微微點頭,“不過。邱卿确實給了寡人驚喜,别人都是用兵用權,給梁給錢。他倒好,不聲不響的培養出了這種種,小小一顆種,卻要成了我大瑞安定西南的關鍵。”說着說着,李坤忍不住哈哈大笑,暢快之極。
“邱學士可謂學究天人,非尋常之人能夠比拟,爲國之棟梁,”魏公公又道:“這樣的忠臣、能臣,能給官家分憂,若沼人之患永絕,官家又要成一不世之功!”
之所以說是又,就因爲李坤已經有了場“不世之功”,對于皇帝而言,能稱得上功勞的,無非就是治武功,治世治出盛世,動武開疆拓土。
經過幾十年的發展,而今的大瑞正是烈火烹油、鮮花錦簇,雖說有着頹敗氣相,逼得不得不變法,但平心而論,比起前朝的治理,是強上太多了,但這個治之功,不能全算在李坤頭上。
而論起武功,李坤确實足以青史留名了,先有徐進經營河湟,向西開邊,這本是李坤之父、大瑞先皇時拍闆的政策,但先皇駕崩,到了李坤登基後方才功成,便也能算在他的頭上,這是其一。
其二,則是剛剛消停的北疆之戰,這一戰,大瑞聯合三水部,共擊柔羅,前後連綿近四年,徹底擊潰了柔羅人的主力,斬殺三王,逼得其殘存部族攜牙帳北遷,已然式微,草原因此群龍無首,在名義上,各部族都奉大瑞皇帝爲正統,所以後世若是計較,這一時期的大瑞版圖,必是包括了北疆草原的。
開疆拓土,擊敗北疆強敵,這樣的武功,可謂輝煌,若是經過史家潤筆,後世或許會将這李坤看成是一代雄主!雄才大略!
當然,史書上的皇帝,往往有着自己的标簽,一般而言和他們的實際性格,是有着出入的,但功績不可抹殺。
所以,魏公公的這句恭維,并不是奉承,而是實情,他也真心希望邱言能将五沼之地并入大瑞半版圖,再添李坤輝煌!
不過,對于這些,李坤卻看的很開,就見他笑道:“照邱卿之說,要絕沼患,不是一兩年的功夫,想移風易俗,更需要漫長時間,朕未必就能看到,但隻要能平息,終歸是好的,也算是給孫後代留下一個安穩局面,朕可以瞑目!”
“請官家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魏公公聞言,立時焦急起來,語甚至忍不住帶了一點責備。
李坤也不以爲意,笑了笑,轉了話題:“先不說這些,而今劍南兵改初見成效,沼地局面也有了變化,再有一年半載,朕就可以調邱卿回京了,到時又是一番景象,大伴可都安排好了。”
“官家放心,京布局已然完善,衆臣、世家大族的言論,都可知曉。”
“這就好,朕不希望到時再被掣肘,對了,這封奏折讓人收好。”說着,李坤将手奏折放在桌上,話鋒一轉,“祭天大典安排的如何了?”
魏公公又道:“萬事俱備,隻等柔羅酋虜送到,就可進行。”
李坤點點頭,接着說起一事:“朕要冊封竈公神人,這事已經通知道門了麽?”
魏公公就回道:“幾位供奉都說要禀明師門,讓師門之人過來觀禮。”
“這樣就好,總不能太冷落了神人,那神人對朕有再造之恩,不可怠慢,”李坤說着,歎了口氣,“可惜,母後與宗正不同意在祭天大典的時候冊封神人,不然就不必操心這些事了。”
這些話,于公乃是國祀之重,于私是皇帝的自家私事,魏公公雖與皇帝感情深厚,也不方便輕易置喙,便就低頭不語。
李坤說了兩句,也就收口,回到桌邊,重新看起奏折,但看着看着卻皺起眉頭。
“嶺南道的奏折越來越古怪了,所有人都衆口一詞,發動了那麽多的力量,居然找不到白蓮妖教的餘孽,也算離奇,按理說,就算抓不住匪首,也該能夠找到一二喽啰。”說話間,他擡頭看向魏公公。
“老奴也接到了那邊的情報,同樣沒有提及妖道餘孽的下落。”魏公公這般回應,對于這一點,他心裏也很奇怪,正着手調查,在沒有出結果前,肯定不能妄議,更不能輕易告知皇帝,因爲皇帝的一念之差,就有可能引起一連串的後果。
“其實,朕覺得整個嶺南道的官場,最近頗爲奇怪,他們的那些手段,朕心知肚明,時常會有要官要錢的事,不要說妖道餘孽,就算沒有餘孽,也會找出一些餘孽,可這幾年卻好似變了性,不僅不再向朝廷苦窮、跑官,反倒是一個個都似安坐生根,踏踏實實的在那邊爲政。”
說到這裏,李坤自嘲的笑了笑:“這也是諷刺,官員安心做事,朕反倒要懷疑起來了。”
魏公公趕緊解圍道:“官家的擔憂,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不可能人人都如邱學士一樣。”
主仆二人的對話持續了一會,李坤就再次投入批閱奏折,與此同時,在朝廷内外,也流傳着有關南北的消息。
北邊的消息,乃是上次安置使逼反幾部的後續,說是朝廷派了欽差過去,撤職拿辦,然後安撫草原牧民之心,又宣布了朝廷的意思,轉而要用邱言所呈奏疏之策,并且正安排人手。
隻是,這邊消息一透露,北地的三水部等部族居然主動有了回應,說是願意配合,令一場有可能波及甚廣的叛亂,靠着邱言的名字就消弭無形。
南邊的消息,同樣和邱言有關,也同樣和異族相關,更是關系着大瑞的邊疆安危,真是沼人聯軍土崩瓦解的消息。
“這邱言風頭太盛,本以爲他離開京城就會消停,結果卻更不得了了,一南一北,草原人和沼人,都因這個名字而平息了禍亂。”
“不簡單呐,皇上也沒有忌諱他的功勞的意思,這般看來,此人前途着實不可限量。”
“不知此人回歸京城,會是何等光景。”
……
在京各界對邱言議論紛紛,七天之後,他們迎來了獻俘大典,那日京城人頭攢動,無論官民軍士,早就聽說了國朝在北疆大勝,開疆拓土,也都是與有榮焉,很是揚眉吐氣了一把。
在萬衆期待,柔羅人與幾大部族的俘虜,過城門而入,場面熱鬧至極。
緊随其後的,便是皇帝的祭天大典。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一連幾天,京城都是紛紛擾擾,沉浸在歡樂與激昂的情緒,直到這股情緒接近尾聲,又有一場皇帝參與的大典啓動——
封神大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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