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李坤将話說完,大部分的臣子都在思索,要麽就默不作聲,但有個人卻當先開口,正是許應一,他自是不能否定皇帝,但話中之意卻很清楚。
這位壯年宰執神色從容,侃侃而談。
李坤循聲看去,神色不變的道:“哦?許卿是什麽意思?是讓朕将祭天大典放一放,還是指的安置事宜?”
“祭天大典乃是正道,豈能輕易推遲,臣所說的,是邱學士的那封奏折。”許應一從群臣中走出,沖李坤行了一禮,“臣不是懷疑邱學士的用心,隻是學士身在劍南,負有安撫沼人之責,其責不下于安置北疆諸部,但直到今日,仍不見成效,其人親自前往尚且如此,若隻用其策,難免讓人心憂。”
這話一說,群臣中不想用邱言之策的大臣,不由暗暗叫好,他們自然知道,一旦用了邱言奏疏中的計策,首功就要被邱言拿去,而且會成就其人名聲——
那大戰之時,所有人都在擔心勝敗,邱言卻已經抛出戰勝之後,應該如何處置,現在果然戰勝,結果朝廷重臣提出的安置之**虧一篑,最終還要用邱言的辦法,傳出去,是将大臣們變成陪襯,襯托他邱言,誰人能忍受?
再算上皇帝的說法,邱言先是領奴隸軍戰無不勝,然後一計而定柔羅,事後又運籌帷幄安置諸部,從頭到尾,好處全占了,青史留名都是輕的,說不定能獨占一傳!
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很多朝臣本就看邱言不貫,又或被邱言所爲損害了利益,就算和邱言無冤無仇。也不可能放任此事。
其實,這些人心裏也在疑惑,李坤身爲皇帝,就算對臣子信任,也定會有打壓,以免功高震主,可在對邱言的事上,卻全然不是這麽回事,戰功還被壓着,邱言就已有了這般氣相。有些功勞過高了,一旦全部封賞,那還得了?
更驚人的是,邱言的年齡還不算大,還有傳聞說其人乃是修士,這樣的一個人,皇帝信任有加,本就讓人疑惑。
疑惑歸疑惑,現在北疆出了這麽一檔子事。讓他們想辦法擺平,還真不容易。
但許應一的說法,無疑給他們打開了一扇通道,這些人一想就覺有理。順着這個思路下去,能名正言順的阻止——你邱言連南疆沼人都沒有擺平,留下一封奏疏,就說能平息北疆局面。能說服誰?
許應一說完,就順勢退下,顯是覺得自己的任務完成了。無須多說,自有想通的大臣,會替自己補充。
隻是,不等大臣開口,李坤就當先搖頭,然後道:“豈能将兩件事混在一起,南疆北疆的局面本就不同,邱卿此次南下,安撫沼人并不急于一時,至于北疆安置之事,朕意已決,就照奏疏行事,諸位愛卿無需多說。”
聽得此言,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得領命。
實際上,在場之人都很清楚,邱言未必是無法平定沼人之禍,而是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兵制革新上,以至連沼人的威脅,都被作爲輔助手段,暫時未加大力度平複。
從另一方面來看,邱言生生在衆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以軍屯爲切入點,令人意外的、又實實在在的進行了一定程度的革新,而今更逐漸掌握了劍南軍的錢糧,開始施行進一步的改制,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如此局面,許應一卻将沼人未曾平定單獨拿出來說事,純粹就是爲了借題發揮了,但官場上的事就是這麽奇怪,各方牽扯,哪怕事實所有人都清楚,但就是無法說出,反要一本正經的就虛幻借口進行讨論。
這點,李坤同樣明白,所以他快刀斬亂麻,不給群臣發揮的機會,直接定下了基調。
等衆臣從禦書房走出,很多人還覺得頗爲可惜。
“還是許相目光如炬,一下就發現了邱言的七寸,可惜被官家擋住,難以真正發揮出來。”走在路上,許應一身邊圍了幾名官員,都是六部的實權高官,參加了這次的禦前會議。
“無妨,本官所說的乃是實情,不會因官家出言帶過就消失不見,況且,無論什麽事,都要由人執行,這次北疆鬧出的禍端,不也是因人而起?難道諸位大臣,集思廣益所商讨出來的安置之法,真的不如邱言?”
許應一說着,搖了搖頭道:“非也,不過是所托之人不賢,有這樣的執行者,不管是何等安置之法,都不可能如願施行,再說了,邱言在南疆未能成事的消息,隻要稍加散播,就會激起執行之人的念頭,到時自有分曉。”
聽得此言,周圍之人連誇許應一英明。
不過,離着許應一不遠,孟青賓、岑帛兩人并肩而行,看着前方被衆臣圍住的許應一,都是笑而不語。
末了,等許應一走的遠了,岑帛才道:“許松江終究是以世家爲主,跳不出這個藩籬,更看不到張老最終的遭遇,這樣招惹邱學士,頗爲不智。”
“他身處的位置,一舉一動都不能随心,很多事身不由己,這事,我等管不了。”孟青賓搖搖頭,“隻是,若是看着機會,不如趁機賣個人情與邱學士。”
“不錯,”岑帛點了點頭,笑着恭維,“還孟相有遠見,當時就提出以邱學士之法,施行安置之策,可惜衆臣反對,未能如願,如今官家拍闆,說不定會由你主持,到時學士之功居首,孟相就是第二了。”
孟青賓含笑道:“都是爲朝廷辦事,爲國所行,分君之憂。”
二人說着說着,也就離去。
由于皇帝一早就打定主意,要用邱言的奏疏做安置之法,這氣運從開始就已定下,是以才會直奔邱言所在之處。
………………
另一邊,劍南道,武信城。
欽差府邸。
“這氣運來的突然,但與遺蛻之地的不同,若是遲滞,就會因爲世事變化,而不斷減少,反而會浪費許多,不如順勢沖擊第四境巅峰。恩,在召開超凡會議的同時,将血肉身的境界穩固下來,待到一切抵定,便可平息沼地……”
邱言從書房中走出,行走間血肉筋骨不住震顫,帶動嗡嗡聲響,讓沿途之人側目,但見是邱言之後,又不再言語,重新去做手上事情。
這府邸中聚集的,是這兩年間被邱言提拔之人,對邱言的異樣舉動、神奇之舉早已習慣。
邱言就這樣一路走着,到了機要之處,給兩名副手簡單交代,便就離去,随後運轉勁力,整個人呼嘯而起,如一道閃電劃過長空,轉眼越過半個城池,到了城外林中,而後地脈變動,大地出現一道缺口。
這地脈的改變,源自神道之力,附近的土地、山脈,早就被邱言封給了白時,這位神靈之前跟随靈秀仙子,和邱言有了交情,加上神靈身的命令,當然配合。
那地脈一開,邱言也不遲疑,順勢步入,待他的身影消失其中,裂開的土地便又重新閉合!
緊跟着,滾滾熱息自邱言毛孔中噴湧而出,萦繞起來,似巨繭般包裹全身,越發濃郁。
此處位于地下,邱言一路循着地脈前行,很快就深入地底,身邊熱息越發澎湃,蕩起陣陣漣漪,若在外界,肯定會波及四周,可于此處,先就被泥土岩石阻擋住了。
待得邱言尋得一地角落盤坐,那熱息緊貼在身,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身子漸漸變化,血肉慢慢透明,一個個竅穴浮現出來,延伸出根根絲線,直抵身軀深處,與元嬰連接一起。
另一方面,又有神魂陰靈泛光,滲透到四肢百骸。
絲線與元嬰不斷鏈接,靈光則一點一點改變肉身,接着血色扳指中氣血湧出,注入邱言體内,而魂中洞内則是香火心念滾滾而來。
這些力量,在剛剛彙聚過來的氣運的催動和發酵中,慢慢融合在一起,推動着邱言的境界大步向前!令他的氣勢節節攀升!
真元、神識、氣運,元嬰、陰靈、血肉,都在這個過程中,都在緩緩地、堅定地變化着,讓邱言的身軀,呈現出蛻變、升華的趨勢。
整個過程并不迅速,甚至稱得上緩慢,但正因爲如此,許多瑕疵與隐患被找出、剝離、磨滅。
………………
與此同時,竈山頂上。
神靈身端坐在石質椅上,沉默不語,忽然,他睜開了眼睛,伸手一抓,山上岩石變動,碎石組合之下,構建成幾張座椅,落在左右。
嗖!嗖!
跟着,兩道神光閃爍,淩空一轉,落在地上,化作鬼子母、黑沼老祖這兩尊神靈,見了邱言的神靈身,先就行禮,然後道:“正神吩咐的事,都已辦妥,幾位尊神、尊者都已知悉。”
“辛苦兩位了,”邱言點點頭,指着末端的兩張座椅,“兩位在本神的神司中,也是佼佼者,這次會議可以旁聽。”
此言剛落,天上就泛起七彩之色,跟着神念洶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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