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行爲,在尊師重道的地方而言,其實難免失禮,可眼下已經沒有人在意這些了,反倒都将目光投往邱言身上。
“當然不是,”邱言搖搖頭,“隻是想要助你們前往那片文網之地,邱某亦要準備許多,所以你們想要再次進入,短時間内應該是沒有可能的,”說着說着,他露出一點笑容,“畢竟這樣一次,封閉的測試不可能持續多久,但你們從裏面獲得的學識,并不會因此失去。”
聽到這樣的回答,大部分的監生都露出失望之色,随後就對陳非凡、路含等人投以憤怒的目光,立時就有無形壓力籠罩過去。
在這股壓力之下,那路含頗有些招架不住了,忍不住就道:“邱學士,既然這樣的機會難得,你爲何一開始的時候不說清楚?如果開始的時候,就告訴我們,能用這勞作之時的記憶和感悟,換取學識,那麽我們必然盡心回憶,不就能得到更多的反饋了麽?”此言一出,到也令不少人覺得有理,又紛紛朝邱言看了過去。
邱言微微眯眼,眼底浮現一點精芒,看着那路含,讓後者感到心底涼飕飕,正要道歉,卻聽邱言道:“我若告訴你們,你們就會相信,就會依照邱某之言而行麽?”
衆人被他的這話,問的一愣。
邱言不理衆人反應,繼續道:“現在。是你們經曆過了那文網之地的熏陶,知道裏面有好處,這個時候回首過往,才會知道後悔,可在當時。你們在沒有經曆過這些、親身體驗之後,真的能相信邱某之語?又真能依言而行麽?”
見有人沉思,邱言擺擺手,又道:“這些且不多說,就說這反饋之言,其實那文網之地裏面的學識。也不是無故而成,依舊好似普通的讀書人一樣,要慢慢見識,然後逐漸積累出來的,你們以意識在其中遨遊。就像是和他人印證學識,自然是有來有往,方能有所收獲。”
他的目光掃過一名名驚愕監生的面龐。
“我讓你們回憶那耕作之艱難,就好像你在與人辯論、印證所學前,打好腹稿、準備妥當一樣,充實了自己,才有資格和他人論道,不然豈非胡攪蠻纏?這一次事情。也是你們勞作之後,心有所得,有了感悟。才能入得文網之中,那些感悟源自于行動,而文網則作用于所知,兩者結合,便爲知行,也是我來到國子監之後。想要傳授給你們的東西。”這番話說的有些尖銳,可經過之前的事情。在座的監生,卻沒有人去反駁。不是露出思索之色,就有轉而怒視路含。
這路含不說還好,一說,在回想前事,不少監生就越發不平衡起來。
很多人這時也明白過來,意識到沒有親身體驗過這等玄奇之事,就算邱言明說,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反而可能将之當成妖言惑衆,但即便如此,邱言也幾次提醒,讓他們多多留意田中經曆,甚至在剛才走進來之後,又點醒了衆人。
按照邱言的說法,這從一開始讓他們去勞作,就是爲了讓他們能有感悟,用來換取學識,這樣的辛苦勞作,如果能換來學識和感悟,那也不算什麽,但偏偏他們中的不少人,因爲陳非凡等人的私心作祟,最終動搖,在入網之前,幾乎沒有回憶多少經曆。
如此一來,就好像之前的苦,都白費了、白受了一樣,這麽一想,對于陳非凡、路含等人,就更加厭惡了。
那陳非凡也意識到局面不利,有心要破解,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這個時候,卻有一人擡手輕視,得了邱言準許後,起身問道:“不知博士是如何發現這文網之地的?可是與士林相似之處?”
這詢問的人,正是那韓嶽,他在邱言說話的時候,反複思考,最終的念頭都落在了“文網之地”的這個名字上。
“這事也算巧合,是邱某在完善自己的知行之道的時候,無意間尋得的一條道路,可稱爲人文之網,能承載人念,但尚有不少難以解決的問題,這一次能助你等前往其中,也算是花費了些功夫。”
邱言的這些話虛虛實實,但到沒有說謊,這人文之網誕生的原因,和知行之道确實有着聯系,至于那些難以解決的問題,也是爲了之後能大舉推行。
不過,他的這番話說出來之後,卻在諸多監生的心裏,催生出這麽一個概念——
“如此說來,隻要學了學士你的知行之道,就還有可能再次步入其中?”問出這句話的,還是韓嶽,而他的表情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
至于其他監生,在其人問出之際,也都露出了着緊之色。
注意到衆人目光,邱言微微點頭,而這個也是他所需要的效果,借着監生們對那文網中學識的向往,以及想要進一步探究的念頭,毫無疑問會催生他們對知行之道的學習。
這樣推行知行之道,必然會有人诟病,可進入文網的方法,需要熟悉知行之道,可那人文之網裏面的内容,卻又有不同,并非隻有知行一家,在邱言的構想中,未來的人文之網裏面,将會涵蓋百家之學,包羅萬象,至于知行之道,就會變成一種近似于鑰匙法門。
如此一來,久而久之,就會慢慢形成奇異景象——
這知行之道,會伴随着其他學說的壯大,伴随着人文之網的擴張,不斷的流傳出去,最終産生質變。
“所謂質變,就是徹底嵌入到人道的日常裏面,不會因爲王朝更疊、世事變遷而有變化,就好似文字一樣,不管哪家學說,都要用文字承載思想,又好像儒家之于諸多書院,無論學說怎麽發展,核心之處,還在‘儒’這個源頭。”
想着這些,邱言的嘴中卻不再多說,更沒有說出什麽誘惑話語,反倒是話鋒一轉,開始說起平常的經義文章。
不過,經曆了諸多波折,那些個監生如何還能靜得下心來?不過,他們倒也不去追問,而是在暗暗打算,隻是原本對于邱言的一些抱怨、埋怨、惡感,居然是煙消雲散了,而不少人反而将那厭惡的對象,轉向了陳非凡、路含等人,這又是後者始料未及的了。
但毫不意外的是,陳非凡又一次将這些都算到了邱言的名頭上,并且自認爲掌握了邱言的軟肋。
“好一個人文之網、文網之地,知道了這樣的地方,他邱言居然隐瞞不報,這事要是讓其他書院知道了,必然要有他好看的!”
一天下來,陳非凡忍受了不知多少白眼,等回去之後,又和一種死黨齊聚茶樓,将那滿肚子的怨氣給發洩出來。
“此話不假,隻是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那知行之道,真的能開啓人文之網的入口?我觀此網,怕是與士林要有一拼。”那路含附和一句,接着話鋒一轉,表現出對人文之網戀戀不舍之情。
說起來,他言語惑亂他人之心,使得不少人沒有來及回憶細節,就意念如網,可他們自己更是爲了絞盡腦汁的策動旁人憤慨,壓根就沒有回憶,隻靠着潛意識表層的一點殘留,在那人文之網中得到一點反饋,激起了饞蟲,随後就戛然而止。
論起損失,他還要在那些個監生之上,當然不會甘心。
“這個事情嘛,你我心知肚明。”陳非凡聞言,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其他人一見,也不甘示弱,一群人圍着桌子,就這麽哼哼冷笑起來,好似個個都看穿了邱言的伎倆。
笑了一會,陳非凡仿佛想到什麽,又道:“不過,不管他有什麽打算,我等也不好直接插手,所以還要上報給田侍郎知道。”
………………
“聽你這麽說,那陳非凡等人,是鐵了心的要與你作對,不好繼續放任吧。”
夜幕降臨,邱言的書房中,席慕遠的鬼魂聽了邱言對國子監之事的叙述,便這麽說着。
邱言就道:“陳非凡這個人還是會動心思的,給他機會,也能乘勢而起,他這個人能分輕重、知進退,現在之所以冒出來,不過是因爲田遊青出手,這倒沒有什麽,留着他,其實有主意我這一道學說的流傳,他可以算是一招奇兵。”
席慕遠搖搖頭道:“話雖如此,但田遊青幾次作梗,看得出來是鐵了心要和邱兄分出勝負,不可不防,不知邱兄可有對策?”
“恩,皆在其中。”邱言點點頭,指了指桌上的一封奏折,“我那日故布疑陣,讓田遊青等人知曉,自然不會雷聲大、雨點小,不過定王與張鏈,一個是皇親、一個是宰輔,都要徐徐圖之,至于田遊青……”
說着,他搖搖頭,話鋒一轉:“他幾次針對,如果堂堂正正,邱某不會如何,既然縱使陰謀詭計,邱某自不會手下留情,行了,不必再聊他了,也不用再說邱某的事了,不妨說說席兄你,不知打算何時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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