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邱言眼,院儒生是散播人神道的火種,自然會有關注,在此之前,他做了不少準備,将人神道推演的越發完善。
這次北歸,孟家爲投其所好,組織了這麽一次講學,可謂瞌睡來了送枕頭,省去了邱言不少麻煩。
思不同于香火念頭,但近似于香火念頭。
香火,是寄托給一個具體神祇,求得保證,而思卻是讀書人累積學識、知識,凝聚起來的精神力量。
兩者之間的不同,決定了人神道不會如傳統神道一樣,去撷取信民的念頭、情緒,來壯大自身、扭曲現實,而是靠着另外一種方式擴張影響。
“香火的念頭,要寄托給神靈,影響神靈之念,改變神靈傾向,但反過去,又反饋到信民身心,讓他們不自覺的受到神靈制約,這點和儒生的舉止比起來,很是接近。”
在邱言的視野,思與氣運相合,展露出衆儒未來前程,當然,這不是絕對的,有很多方法能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就連他今日講學,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與會儒生的未來。
“儒生的學識、知識,不會憑空而成,往往依托于聖賢大儒的典籍。這人道典籍,也不是平白無故蹦出來的,而是從天地人道的變化,總結出來的道理,這些道理,就像神靈的神律法則一樣,對求知者有着限制和引導……”
二品神祇,能建立自己的神律,邱言的神靈身如今已然二品,甚至正漸漸接近更高層次,但由于遠離冥土和祭祀基礎,未真正建立神律,可對于其的本質,卻洞若觀火。
這神律。也爲他完善人神道、将三身所做的諸多準備聯合爲一,創造了條件。
“不依托于撷取香火念頭,轉而采取共惠共榮的方式,彼此都有好處,能夠真正持續下去,儒生也會因此而保持積極性,畢竟這本不是欺瞞他們。更不需要用什麽手段去鎮壓、愚弄,隻不過,這條路所需要的條件太過繁瑣,眼下隻是場嘗試……”
想着想着,邱言的目光又掃過前院的一道道思之氣。
外出就餐的儒生、學,這時都已經回來。整個院裏光璀璨,一道道思縱然還顯微弱,但和開始相比,已然多了些東西,隐隐醞釀。
不過,細細一看,還是能看出來。這滿院的思氣柱大緻分成兩個集團,一邊氣運強盛,一邊則相對暗淡,分别對應富貴人家和寒門學。
“世家壟斷學識的舉動,對傳播人神道十分不便,是時候打開一道豁口了,這也是早晚的事,那些顧忌的事情。終究都要面對,以我如今蓄的勢,應該已能一試……”
想到這,他的視線落在寒門一方的思氣柱上,凝神一道,這道氣柱複雜多變,隐約有風雲之态。顯是一旦風雲際會,就有扶搖直上的可能。
“這人思靈動,但受限于出身,被困于藩籬。可一旦打破阻礙,很有可能就氣運如虹,不過,他這氣柱深處,還有一點灰暗,日後若沒有人時常敲打、制約,說不定有亂政的可能……”
邊想邊看,目光又轉,這次卻落在一道相對細小的思氣柱上。
和其他思氣柱相比,這一道不僅細小,還顯粗糙、模糊,以邱言的感知,捕捉之下,能從感到笨拙之意,顯是氣柱的主人,不是什麽資質過人之輩,可細細感受,卻能發現其的堅韌不拔之意!
這道氣柱,就像是一根牛筋繩,有種拉不掉、扯不斷的架勢,在那思深處,更有股超出常人的韌勁。
除此之外,其上更染着一股墨香。
心略動,邱言念頭随之一轉,那細長思忽的沸騰,在這一刻,竟是急速擴張開來,蓋住了所有氣柱,充斥一方!
但卻隻是一個幻影,下一刻就潰散無形,餘下的,還是一道纖細而有韌性的氣柱。
“一啄一飲,果然都有定數,孟府迎我入關,讓我在此講學,又碰上這麽一個人物,豈非就是契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帶着這樣想法,邱言邁開步,朝前院走去。
院,諸學在剛剛一瞬,都生出恍惚之感,模糊間,好像看到了什麽景象,但一閃即逝,等他們回過神來,再去看時,自是什麽都沒能發現,連帶着記憶都模糊起來,隻當是錯覺。
正好這個時候,邱言從兩進相連的拱門走出,将衆人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
再次坐在位上,邱言如衆人所希望的那樣,繼續講着草原見聞,在細節處延伸經義新解。
和上午相比,他們已經不見多少抵觸,反而充滿了期待,隻是随着見聞的講述,更多的疑問順勢誕生,積蓄到一定程度,難免讓人有蟻蟲噬心之感,當真坐卧不甯,連定心安神都做不到了,不少學近乎抓耳撓腮,有心要問,又怕打斷了邱言講學,被人嫉恨。
待得一個時辰後,邱言講到建立奴隸軍的兵制,将草原與原兩個派别分開。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竟是那張順,他本來心就有矛盾之念,越聽越是煩躁,隻希望能透過提問,加以緩解。
“先生……”
雖說打斷了講學,可張順還是以禮而行,先是拱手,跟着才道:“學生張順,忝爲秀才,有一事不明,望先生能夠解惑。”
所謂學無先後、達者爲師,單算年齡,邱言與在場衆人相似,可開壇講學後,就相當于是老師,這個名分是不能輕易改變的。
“但說無妨。”邱言停下話頭,沖他點了點頭。
張順也不去看其他人的反應,直接就道:“學生讀書,看過亞聖答魏君之言,稱‘定于一,方能天下安定’,至聖先師所作《春秋》亦說‘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又有大炎萬國來朝時,有學士曰‘王者無外’,自古以來,原爲根幹,四夷則爲枝,先生去草原有教化之念,何以又将原、草原分開對待?”
“胸有錦繡,經義典籍信手拈來,足見苦功。”邱言聽了這問話,先誇了張順兩句。
人群,胡業眉頭一皺,居然生出一點妒忌。
“好個張順,真會見縫插針,有了修撰的這句贊言,今後他在我等學之,威望估計要有提升!”
本來,因爲張順打斷邱言的話語,難免讓聽講學心生情緒,但他問出來的話,卻也是其他人在意的事情,是以都壓住了性,耐心等待。
自古以來,如何理順這原與草原,就是一大難題,出策者層出不窮,有些人從書本上出發,有的則以史籍爲根,闡述各自主張,有的有用,有的反而亂上添亂,各有優劣。
而邱言所說的,卻是親身經曆的事,那原、草原的人,在他的率領下共同破敵,接連得勝,消息早就傳遍了北疆一線,在場的學沒有不知道的。
有這樣的戰績打底,邱言說出來的話,無疑就具有了一定的權威性。
接下來,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諸位可知大炎興之主的事?”
衆生登時就有人答道:“大炎興之主?可是那光武皇帝?”
此人赫然就是胡業,他在張順被誇後,立刻屏氣凝神,卯足了勁也想要有所表現。
“不錯。”邱言點點頭,看了胡業一眼。
後者沒有露出歡喜之色,胡業明白,這樣的問題并不算難,對史家稍有研究的人,都能答得上來,自己之所以能第一個回答,無疑還是全神貫注的緣故。
跟着,邱言繼續道:“光武帝雖真龍血脈,但在大炎太祖後裔,卻堪稱破落之人,境遇與貧苦人家并無區别,但最後卻可成事。”
這一句貧苦人家,立時讓在座的寒門學留心下來。
胡業卻道:“光武畢竟是真龍血脈,氣運遠超常人,他曾遊學京師,入那國監爲學,相比起來,和貧寒之有天壤之别。”這一下,他不僅抓住機會,表現了博學,更順勢壓了寒門一頭,心裏頗爲滿足。
這時,張順卻皺眉回道:“真龍血脈,氣韻長,這個是自然的,但若論青睐,又怎比得上那當時的大炎皇室、親王,若論氣運,這些人更爲強橫,爲何偏偏就讓光武成事?可見還是他能抓住機遇,趁勢而起,天命所歸,這運道未必隻落在高門大閥的頭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火藥味十足,二人思亦在虛空碰撞,綻放思維火花。
邱言這時出聲道:“有氣運的人多了,抓住機會的人也有不少,但最多成富成官,或成就一時之名,能鯉魚化龍、興王朝的,又有幾個?況且,光武皇帝,本身不見得韬武略俱全,何以能脫穎而出?”這話,也就隻有大儒、宗師才敢說出來,若無他的起頭,其他人如何敢評價皇帝?
不過,随着這一句,其他人才想起來,邱言是回應張順的提問,才說起大炎興之主的,遂收斂心念,側耳傾聽。
就聽邱言吐出八個字來——
“因人之心,擇人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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