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三水族人順勢道:“此魚名爲‘北海冰魚’,外表堅硬如冰,但打破體殼後就可以使用,味美多汁,肉質順滑,吞入腹中,可生熱息,抵禦嚴寒,甚至可以入酒。”
“竟有這般功效?”
使臣們登時驚訝起來,看向遊魚的目光也有所變化。
有心思活絡的立刻就道:“如此說來,蘇公能堅持多年,或許就是食用了這種遊魚!”
不過,這話一落,出言介紹的三水貴族就面露難色:“北海冰魚并不好抓,靈性十足,根本别想用魚餌釣出來,而且極爲靈活,力氣也不小,一個沖擊,成年大漢也承受不了,在加上海水冰涼,很難有人能徒手去抓。”
又有人補充道:“就算用漁網去抓,一樣難以成功,蓋因那網還沒落入水中,冰魚就先一步遊開了,就算是沒來得及逃離的,隻要一個沖刺,就能破網而出,根本無用。”
鍾炎奇道:“如此說來,這魚如何捕捉?你們既然知道味道,也知道能夠入酒,必然就是有過經驗的。”
一問一答間,衆人間略顯緊張的氣氛回落,這也是三水族衆人所希望的,便不惜将族中的一些隐秘拿出來了。
“因爲族中有些人的血脈特殊,在每年的十一、十二月的時候,可以下水禦寒,配合特制的藥膏,塗抹在身,能吸引冰魚主動過來,遍布全身,藥膏與血脈相合,散發出一股香味,冰魚浸在其中時間久了。就會失去力氣,被一舉拿下。”
說這話的時候,說話的人不時去看老汗也拔律,見後者暗暗點頭。才放心的說了出來。
這體質之說,涉及三水立足根本,當初也曾引來禍患,不可不防。
“還有這等事情?”使臣中立刻有人驚歎,“看來貴族先祖,必然是不凡人物。”
這話說的就有些隐晦,其實是暗示三水族的始祖,乃命修有成的修士。
蓋因修士到了命修第二境,煉化七魄,隻要煉化了那英魄。這一身神通術法,就能留存一點皮毛在血脈裏,随後代流傳于世,做出超出常理的事。
似這三水族人以血引魚的表現,也不算驚奇。
實際上。草原上但凡能夠崛起的部族,幾乎每一族,都或所或少的有英魄血脈的傳承之能。
不過,這種血脈傳承,随着時間推移,一代代稀釋,最終難免歸于平凡。除非血脈源頭又有異變,不然終究要湮滅與曆史。
這三水族人能輕易運用特質,至少說明他們那位始祖所在年代距今不遠,也說明這個部族本身的曆史并不漫長。
當然,經過一番講解,衆人對于當年蘇公如何生活的想法。又有變化,越發疑惑。
“其實這種冰魚,可以與中原貨物互易,”這時,一直沉默傾聽的孟青賓忽然開口。他一說話,說出的内容,就讓在場的三水人心中一跳,“茶葉、鹽巴之類的東西,都可以交易的到。”
聽着這些,三水貴族都是怦然心動,他們地處偏僻,但并非不知中原物産豐富,也不是沒有見過這些東西,可惜在草原上,想要獲得這些,途徑一般隻有一個,就是通過柔羅人的手得到。
蓋因這草原與中原的互市,就是被柔羅人所掌控的,在最早的時候,大瑞官方還曾組織正式的邊界交易,後來随着柔羅崛起,反而過來劫掠,官方交易就被禁制了,但隻要有需求就會有人铤而走險,是以還有不少的民間走私。
這孟青賓背後的孟家,背靠邊疆,也參與了這些事情,這時說出這話,也有爲家族鋪路的意思——
危機一去,他這位使臣代表國格的部分就有些暗淡,家族利益再次提上日程。
人心,本來就随環境而動,不到最後時刻,難見底線和原則。
想着想着,三水老汗便道:“正使的好意,三水族上下很是感激,隻是三水距離大瑞遙遠,中間更要經過諸多部族,還有柔羅人阻攔,怕是很難直接互市。”
“這個本官豈能不知?”孟青賓微微一笑,“如今柔羅已受重創,待得大瑞與貴族共同出兵,擊潰柔羅殘部,到時那柔羅的肥美草場,自是要歸于貴族的,兩方互市,難道還能再受阻攔?”
他這位大瑞正使,在争取家族利益的時候,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經過邱言的一番作爲,已然震懾了三水上下,下面要做的,就是給他們畫一個藍圖,描繪出擊敗柔羅人後的美好遠景,增加他們的積極性。
正是恩威并施之舉。
這話,令老汗也拔律頗爲心動,可他沒有被利益沖昏了頭腦,沒有立刻表态,隻是道:“柔羅雖然損失了左賢王,但還有其他三王與汗帳本部的人馬,實力尚在,不可能被一戰擊垮。”
“柔羅本部陷于内亂,左賢王又被剪出,已然失了羽翼,縱然不被一戰擊潰,也要四分五裂,空出來的地方,三水族不要,朝廷就要交給其他部族,國主還是想清楚的好。”孟青賓也不争辯,淡淡的道,“而且,柔羅一分,被其強行征服的各族,定也要作鳥獸散,到時不攻自破。”
這話裏已經帶上了點威脅,告訴也拔律,三水族并不是大瑞唯一選擇,這也是邱言的意外之舉,增加了大瑞的聲勢和主動,孟青賓作爲外交人員,才能更爲從容。
老汗心中一凜,但還是不敢貿然決定,隻道:“還是從長計議,等回族中,再與正使商議。”
另一邊,經過最初的震撼之後,衆使臣的目光,終于移到了水面邊緣,有人看到了那座石像,立刻驚呼一聲。
“那石像,就是你們中原人口中蘇公所化。”多魯始終注意着邱言的動作、表情,聽到驚叫,便在第一時間出言介紹。
“就是那裏麽?”
邱言眼中恍惚了一下,在他的視野中,粼粼湖水、漫天風雪忽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片雪白的草原,一道單薄的身影, 披着獸皮、持着節杖,踽踽獨行。
不過,這個景象片段,很快煙消雲散,耳邊響起了趙參的一句疑問:“那就是蘇公居所?果然苦寒、簡陋,當年的匈卑何其惡毒!不過,附近并無草叢,寒風處處,蘇公是如何牧羊的?什麽羊能活在這等惡劣之地?”
大炎乃中原古朝,也曾震懾四方,而當時草原上崛起的則是匈卑人,雙方互有攻伐,衆人口中的蘇公,便是大炎派往匈卑的使者蘇使,因恰逢戰事,被匈卑單于截留,逼他歸順。
與蘇使同行的人,不少就受不住壓力,宣布歸順,可蘇使卻是不從,那單于便将他關起來,不給吃喝。
困境之中,蘇使餓了就吃氈毛、嚼冰雪,生生忍耐,幾日不死,匈卑覺得很有趣,有心戲弄,就将他流放到北海絕地,讓他牧放公羊,說等公羊生出羊羔,才能放他回去。
公羊生羊羔,自然是沒有可能的,這一困就是幾十年。
即便後來大炎祭拜了匈卑,将之驅逐,那領軍将領問起蘇使下落,匈卑也沒有告知,還是後來随蘇使同去、歸順匈鮮的一人,透露了一點玄機,可惜那時,蘇使已經不在人世。
但這個事情卻從此流傳于天下,成爲人所共知的傳奇,更成不少文臣的精神寄托。
之前三水老汗說蘇公冥頑不靈,那使臣們那般憤怒,就是因爲精神寄托被辱的原因!
随後,在三水人的帶領下,孟青賓、邱言等人緩緩前行,石像位于低窪之處,要走下一片斜坡,地上都是凍土、表層更已結冰,走起來很滑,不得不小心,是以行進緩慢。
短短幾步,花了近一個時辰,不少人被凍的身子發抖,卻沒有人口出怨言,就算是邱言,本來架風就能一鼓作氣抵達,卻沒有運用神通,而是随同旁人一起步行。
越是靠近,使臣們的臉上,越是露出肅穆之色。
到了跟前,看清石像,更是牽動了他們的心弦,都是神情變化。
那石像的面目栩栩如生,光看面容,就知是一枯瘦老人,披着獸皮,手持節杖,面南而逝,臉上還凝固着生前表情。
遺憾、眷戀、堅毅。
石像身前的冰層深處,隐約能見到幾個字,凝神看去,就辨認出來——
絕前叩首,臣未成使命,愧對江山社稷。
看到這句,衆使臣都是心中一顫,生出難以言喻的傷感和唏噓,人群中的史官經過之前的事,已經有了準備,這時從懷中取出紙筆,就要記述,可寒風一吹,墨汁卻先結冰了!
邱言位于人群中,同樣有感于幾字,更是從裏面發現一點真靈,心神一顫,體内陰靈竟被字中精神牽引,飛了出去!
下一刻,光影變化,風雪停滞,一道身影從石像中走出,周圍景象随之大變,不再是堅硬的岩石、凍土,而是化作雪白草地,長草及膝。
自石像中走出來的人,持着根節杖,揚空揮舞,周圍卻不見羊,反而聚着一群……
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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