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大地,不過入秋沒有多久,可在冰原之上,卻是一派冬日景象,遠遠望去,蔓延雪白。
一行人頂着勁風,緩緩前行,身上披着厚衣,被風吹的獵獵作響,風中夾雜細小冰粒打在上面,嘩嘩啦啦的作響。
這一行人,正是由邱言、使臣團、與三水族的貴族組成,離了聚集地,向北海而去。
之前,在邱言提出想去北海看一看的想法後,三水部不敢等閑視之,将之看爲重中之重,一刻都不敢耽擱,就安排人手準備。
在邱言等人吃過午飯,事情便就安排妥帖,老汗也拔律親自領路,而孟青賓等人也在旁随行。
大瑞使臣們之所以也過來,一方面是經過先前之事,邱言在他們看來,分量已經不同了,殺了左賢王、定了三水部,就算沒有任何官職在身,光是這兩樣功績,就足以震懾衆人。
更何況,邱言本就有着官職,還是新科狀元,簡在帝心,這次過來也是皇帝特意囑托,大開方便之門,這樣的人,哪個能夠輕視?
更不要說,邱言展現出的修爲手段,也超出一般層次,在座的大部分都是肉身凡胎,面對能長生久視的修士,又有誰敢真的得罪?那不是和自己的後代過不去麽?
雖說身居官職,自身血脈就會沾染官氣、龍氣,與王朝氣運攙和在一起,修士如果貿然動手,就會結成大因果,于修行大有不利,日後難以超脫。
可如果去了職、還了家,家中沒有再出命官,那氣運沾染就會慢慢退去,等個幾十年、上百年。就和平常人家一般了,最多多些貴氣,終究熬不過修士,碰上那睚眦必報的。那可是修士報仇、百年不晚!
再說了,更有晉升無望的修士,自暴自棄,根本就不在意因果牽扯了,也會大下辣手,這也不得不防,到時候他因果牽扯,萬劫不複,可自己一家終究是糟了毒手,找誰評理?
所以。爲官之人,縱然駁斥、排斥方外之士,做事往往會留一線,不将事情做絕,也好給自己家族留一份餘地。
其實。更有不少官員在緻仕、挂冠後,縱情山水、與道士相交爲好友的,除了縱情抒懷之外,未嘗沒有給自己的家族,找個長期保障的意思。
由于這些原因,于公于私,對于邱言。孟青賓等人都不敢随意對待,整支使臣隊伍裏,除了狄艾之外,其他人對邱言已是敬畏有加,連趙參與鍾炎也不例外。
這要是讓他們知道,邱言不光是斬殺了左賢王。還将那柔羅三聖兩封一傷,令柔羅勢力損失近半,随後及時通信,讓邁山侯肖岚領兵破了左賢王部,除此之外。還順勢鑄就一本兵家典籍。
那這個隊伍對邱言就不是敬畏了,而是會被震撼的無以複加!
同樣是出關北上,他們被困于三水,差點性命不保,不是邱言出面,連能否完成使命都兩說,邱言倒好,一個人做下這般陣勢,那朝廷上上下下都在議論,反倒将這支使臣團給忘了一般。
至于三水族一邊,就更不要說了,經過最初的震撼之後,卻還是忘不了去驗證真假,便放出了幾隻鷹隼,來往通信。
可是這一通信可不得了,不光确認了左賢王之死,左賢王部被擊潰,殘兵四散,更是得知了柔羅三聖的處境,那老汗差點被吓得背過氣去!
柔羅三聖以柔羅冠名,但本身的威名不限于柔羅,甚至在柔羅崛起之前就威震草原,不管是哪個部族得勢、壯大,都要将三人供奉,以黑龍氣運供養,讓其修行。
這樣的人物,在草原人的心中,就和活神仙一樣,有的部族幹脆将其當做信仰,頂禮膜拜,以香火寄托。
可這三個堪稱無敵之人,卻被邱言給破了,兩個生死未知,一個重傷封山,這麽大的動靜,柔羅人就算是想封鎖消息,都封鎖不住!
連神仙都能給壓服,邱言該有多麽厲害?
從這一刻開始,三水族對邱言之恐,已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哪裏還能再有他念,連心存報複之念的速該,在得知此事後,也是面色蒼白如紙,被老汗下令拿下,除了衣衫,綁上了一根竹棒,給關進了牢中,準備等邱言從北海歸來,上演一出“負荊請罪”的戲碼。
一時間,整個部族的人,當真是談邱色變。
反倒是二王子多魯,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麽,不過經過了這麽一件事,這三水人如何還看不出來,日後汗位的歸屬,已經明了了。
惡了邱言的速該,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登位了,哪怕其人想要發動政|變,登上了寶座,可畏懼邱言的三水人,也不會願意奉他爲汗,避免招緻災禍。
反觀多魯,從始至終都在識圖調解雙方,與邱言似乎也有着交情,這樣的人如果得了汗位,對三水人來說才有保障。
這些部族内的變化,發生的極爲迅速,隻是一個中午的時間,族内的權力構成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此消彼長。
跟着,老汗也拔律更是不顧病體,也要親自帶路,而多魯與諸三水貴族則是随行在側,隻是這次,再次面對中原使臣,他們的氣焰已被徹底打落,說起話來也沒有底氣了。
“北海位于冰原之上,一年四季都寒冷如冬,越往裏面走,寒風越發鋒利,超過北海之後,如果再往北去,就算是身着棉服厚襖,也無法阻擋寒氣,連鮮血都會結冰,凡人難以踏足,隻有修有内火的修士,才能入内。”
路上,老汗與諸多貴族沉默不語,唯獨多魯還是言語如常,走在邱言跟前,向他介紹着冰原的特點。
邱言聽着介紹,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從前就在書上提過大漠向北、黑嶺之外,乃是冰天雪地,肉身凡胎難以踏足,原來裏面還有這個緣由,連血液都會結冰,其寒可想而知,血液都凝結了,說明身上已無熱息,離死不遠了。”
多魯則道:“不錯,中原流傳下來的典籍,很少會有錯漏,可見古時的賢人能達常人多不能達,今人卻已經難以達到了,不過修士卻是無礙,傳說冰宮所在,就是冰原深處……”
邱言搖了搖頭:“古人能夠抵達的地方,今人未必就不能做到,不可一味自大,也不能妄自菲薄。”
這時,行進的使臣裏,忽然有人身子一晃,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幸賴邊上人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可這一扶,才發現其人雖裹着厚厚一層獸皮襖,卻是渾身冰涼,明顯受了寒,立刻就有人呼喚起來,便有三水貴族過去,取了酒囊,給那人灌了一口。
酒是烈酒,在漠北和冰原,烈酒是必不可少的,能驅寒發熱,關鍵時刻甚至能夠救命,幾百年前,中原王朝北擊草原,将雄霸草原的一個部族打算,潰兵北逃,直入冰原,中原的兵将就因爲準備不足,沒有烈酒暖身,最終損兵折将,不得不退。
喝了這酒,那人睜開眼睛,又有人給他拍打、揉捏四肢,這才緩過勁來,邱言走了過去,伸手按在胸膛上,渡過去一股真氣,驅散了其人四肢百骸裏的嚴寒。
“多謝邱修撰。”有了真氣驅寒,人算是徹底恢複過來,連忙緻謝,站起身來。
邊上趙參見了,先奉承了邱言兩句,随後感慨起來:“我等隻是走了幾步,就感到嚴寒刺骨,當年蘇公被匈卑強行留住,逼着他放牧于此,又是何等光景,想一想真是令人心傷。”
聽了這話,旁人也是神色黯然起來,遙想幾百年前先輩的遭遇,不禁心生恨意,情緒也有了一點變化,看向三水族衆人的目光,有了細微變化。
這個時候,多魯适時開口,打斷了這股情緒的醞釀,就聽他道:“前面能見到一點閃光,應該是要到了。”
“嗯?”聽到他的話,衆人忍不住朝前看去,目光透過狂烈的北風與冰粒,果然在迷迷蒙蒙間,看到了一點光亮,仿佛銅鏡反射的陽光。
“真的要到了?”
“蘇公牧羊之處!”
“這反光,宛如陽光照射在銅鏡鏡面上,那北海想必是整個的結冰了。”
這樣的想法,在使臣中不在少數,但等他們真正來到水邊,再看的時候,才發現位于冰原之中、風雪深處的這片廣闊水域,竟是平靜無波,沒有結冰,而是晶瑩剔透,目光一掃,甚至能見到水中遊魚,再往遠看,水天一線,看到盡頭。
天上地下風與冰紛飛,地上卻是一片清澈水面,陽光照射下來,光線在層層風雪冰晶中發生散射,光影變幻,落在水面上,化作粼粼波光。
“這般廣闊,當得起一個‘海’字!”
“世上竟有如此奇景?”
“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及也!”
聲聲贊歎從衆使臣口中發出,有人甚至詩興大發,要賦詩題詞。
邱言卻未被美景所惑,目光一掃,心神凝結,在湖邊一處低窪洞口,看到了一座石像,清楚的感受到,石像内彙聚了難以言喻的雄渾文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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