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邱言能感受的到,書裏面的内容,正大幅度的傾向于三水,呈現出來的,很可能是以草原部族爲主的典籍!
“我在兵閣坐鎮時,看了不少兵家書籍,沉澱信息,加持了兵家秩序,才有機會書就兵家典籍,如今與制度、器械、戰法等有關的内容,都凝結成了一部‘制’,餘下的,還要有記述兵家事迹的部分,現在三水氣運寄托,其實就是将三水族、草原上的事迹傳遞過來,若是一個操控不好,就會化作典籍的根本……”
這記述事迹的部分,邱言早有打算,沒有要将中原作爲絕對主角的打算,而是要平均分配,借神靈身的香火分布,攝取中原與四方之景。
所以,面對這氣運寄托,即将成型的一冊,他念頭一動,生生止住了演化,隻将随同部族氣運傳遞過來的景象、事迹,給沉澱起來,緩慢蘊養。
做完這些,邱言順勢收了兵家秩序,那緩緩落下來的雲層随之消散,四周的壓抑之感蕩然無存。
前方,老汗也拔律等人長舒了一口氣,身上的冷汗卻猶自滲出。
邱言看了多魯一眼,後者低頭不與他對視,二人的身份立場,與當初在文軒樓中已然有變。
那個時候,邱言隻是名略有名氣的儒生、舉人,而多魯則是晏王的座上賓、中原貴客,但世事境遷,整個三水部在邱言強勢來臨之後,整個的低下頭去。
不過,邱言心頭一動,神靈身内離卦震顫,讓他的視野模糊,眼前出現了種種幻影,人來人往。凝神一觀,能認出來,赫然是三水部日後壯大後的景象。
這景象來得快,去的也快。但以邱言的心神,自然都記在了心裏。
“世事流轉,今日所做之事,亦會影響日後演變,但就算絕了禍根,又豈能盡滅将來可能?想要阻止悲劇的發生,應是内外同治,雙管齊下,不過,眼下的大瑞。還陷于自身桎梏,變法能強一時,卻也有可能激起黨争,但這些還不是我現在能管得了的,要從長計議……”
想着想着。魂中心火又有了細微變化,官氣升騰,漸漸在裏面架構出一處府邸,将邱言這一刻的一點感悟吸攝進去,融入整體。
收斂心念,他看向孟青賓,這位大瑞正使在這次事情中的表現。他還是有些意外的,在離開使臣團前,邱言已然從其散發出的情緒裏,感到了一股不利、敵意與心機參雜的念頭,知道是個私心不小的人。
可這樣一個人,面對大是大非的時候。表現出來的,卻不是個人的利益。
思索此事,邱言心神牽動,隐約在孟青賓背後,看到了細微龍影。牽扯一道道因果線段,蔓延出去,與置于一頂帳篷裏的持節相連。
“這有了官氣加持,人的性格、念頭也會在無形中改變,身處大瑞的時候,還不明顯,一來草原,一舉一動不再是個人之舉,上升到了國格層面,其意其念便就有了牽扯,能洗滌人念……”
人越是在外,越能體會到家的意義,放大到邦國也是一個道理。
這一點,在邱言身上卻沒有體現出來,原因是他修爲有成,神魂化作陰靈,能以氣運放出光明,内外漸漸隔絕,外在因果、氣運,不刻意加持、吸納,根本不會與自身之魂有着牽連。
“使臣與王朝的聯系,也是人道變化的表現之一,甚至于是人與人、人與組織間的聯系、羁絆,最爲明顯的表達方式,很有參考價值,這麽一來,我本來的打算,是必須要施行的。”
邱言想着,沉默不語,而他不開口,其他人同樣不好出聲,包括也拔律、多魯、孟青賓在内的衆人,都靜靜等候,心思各異。
三水一方是戰戰兢兢,而大瑞一方則是漸漸舒心。
在這裏面,卻有兩人念頭又有不同。
那三水王子速該,盡管收斂心念、也對邱言生出畏懼,但念頭中還是有着怨毒、怨恨滋長,隻是被他掩蓋起來。
另一邊,使臣中的狄艾,看着邱言立于中央、旁人不敢言的景象,不由生出濃濃的妒忌和埋怨。
“若沒有邱言出現,以我本來的計劃,在犧牲孟青賓等人後,說不定也能達成使命,到時候青史留名,能上名臣錄也說不定,卻都被他給攪了!”
沒有發生的事情,誰都不知道結果會爲何,可大部分的人,都會固執的認爲,事情會像自己所想的方向發展,繼而生出不滿。
但也有那趙參、鍾炎等對邱言心有不滿的人,在這一刻,竟對邱言生出敬畏之感,本來的念頭盡數消散,再也難生惡意,取而代之的,乃是後怕。
“連柔羅左賢王,都不是邱言的對手,不過是過來招惹一下,就被他追殺過去,提頭而回,我等又有什麽資格和他叫闆?”
鍾炎經過此事後,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回想從前種種,竟生不解。
“邱言在定昌城展現神通,我就已經知道其人不好招惹了,有心要退,怎麽被狄艾一兩句話就給說動了?差點釀成大禍!”
在這一刻,他又記起龐倩茹的規勸,覺得先前所爲很是奇怪,仿佛被豬油蒙了心一般,生出一點警惕,拿眼偷窺狄艾,若有所思。
另一邊,趙參卻沒有想這麽深,但同樣改變了對邱言的念頭——
“這次出使,本已到了最壞的地步,三水部不僅不與大瑞聯軍,還可能投向柔羅,甚至将使臣團都給拿下、獻出去,到時朝廷的打算就要徹底曝光,沒想到邱言力挽狂瀾,将形勢逆轉,這等功績,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抹消的,而且他邱言是首功,可隻要不惡了他,讓他在回折上提上一兩句,我等也能沾光!”
想到妙處,趙參恨不得立刻就去與邱言說話,攀附交情。
除了二人,其他人亦有不同想法,在心中上演,帶動了情緒變化,無形散發,被邱言捕捉,融入心中,作爲人道體驗。
不過,在這等局面下,卻有一人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後退,眼看着就要混進外圍人群。
這時,邱言擡手一抓,手中爆發吸攝之力,将人給直接拉了過來!
“饒命!大人饒命啊!我亦是中原苗裔,爲了保命,迫不得已爲之!”
赫邏縷叫着、掙紮着,卻還是難以掙脫,被邱言一把抓住脖頸,聲音戛然而止!
不過,他還在兀自掙紮,眼中滿是哀求之色,呼吸越發艱難,額頭上汗水止不住的流下。
“你是爲了生存,其他人難道就不想生麽?難道隻有你一個聰明人?其他人就想不到賣國求生?可爲什麽他們不這麽做?決裂無妨、絕情也罷,都是自己的事,是個人情感的延續,可爲虎作伥,反噬整個族群,那就不是個人所爲了。”邱言搖了搖頭,也不見用力,赫邏縷就猛地發出了此生最後一聲尖叫,血肉骨骼崩潰,化作一灘爛肉,淅淅瀝瀝的落在地上。
這一幕,看得旁人各自色變,又見邱言手一揮,血肉泥漿中有一點靈光飛出,赫然是赫邏縷之魂。
這點魂兒,普通人自是看不到的,可在邱言刻意作爲下,文思有成身負龍氣的、又或有一族氣運加持的人,還是隐約看到一個掙紮不休的魂兒,被邱言抓在手中,收攏入袖。
自家的奴仆被人滅殺,連魂兒都給拘走了,可也拔律等人隻是沉默不語,倒不是他們将仇恨記在了心裏,要卧薪嘗膽,而是那赫邏縷雖有些見識,可這次禍端,很大程度上,是因他與速該而起,終究要有人承擔責任,邱言這一下滅殺,在面子上不好看,可到底有了一點交代。
至于孟青賓等人,卻是大快人心,他們本就對赫邏縷滿是怨恨,如今算是出了惡氣,對邱言越發認同。
赫邏縷活着時,看似有些地位,風生水起,其人自己也頗爲得意,但死了之後,卻沒有任何會爲他傷心,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不過,随團而來的史官,卻是牢牢記住了這一幕,也記清了邱言出現後的所有細節,準備回去後,立刻記述下來,歸于卷宗。
他的這篇文章,也是日後諸多成語的來源,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卻說赫邏縷死後,邱言轉身過去,向孟慶兵拱手作禮。
孟青賓知道,後面就該他這個正使出面了,倒也不推辭,擡手在邱言的肩上一拍,露出一抹笑容。
“如何聯軍、怎麽出兵,就由本官來與之商讨,慎之你辛苦多時,且在旁看。”
在這一刻,這位即将上任的兵部侍郎,已打定主意,不光不打壓邱言,還要着力結交,甚至要帶動整個孟家,去交好邱言!
後面的事就簡單很多了,雙方聯軍,本該有一番争執,讨價還價,三水多會順勢争取實實在在的好處,可有了之前那些事,他們哪裏還有資格提意見?
好在孟青賓也沒有仗勢欺人,提出了幾個條件,雖算得上壓榨,但都在對方的底線之内,一場談判下來,已經有了合作雛形。
而邱言則與旁人一同靜候在旁。
衆人,就這樣在破碎了的大帳遺址中待了半天,等日頭過午,老汗提出招待,才暫時中斷。
這個時候,邱言卻提出了一個請求——
“邱某想去那北海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