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宮?”李坤眉頭一皺,“朕聽說,冰宮之主也參與了對邱愛卿的圍攻,但連那柔羅的國師、至武尊者都飲恨了,爲何其人能獨善其身?”
白面老人回道:“冰宮之主算不上獨善其身,我大瑞打入其宮的探子,冒死傳出的消息,就是說冰宮之主肉身崩潰,若非本有一至寶,能夠絕命再生,此時已然隕落,連被封印都是奢望!”
李坤眉頭一跳:“絕命再生?世上真有這等奇術?朕一直以爲是誤傳,多有誇張,畢竟隕落乃是性命斷絕,豈有再生之理?大伴,你對這些神通之事頗爲通曉,可知那冰宮之主是用了什麽法門?”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希冀。
看着李坤的表情,白面老人已然猜到其人想法,便道:“回禀官家,絕命再生之法,一般要事先做好準備,要在修爲不高的時候就分出一點性命,不能太多,不然就會影響魂魄,也不能太少,不然難以支持回魂,即便如此,随着修爲越高,這點分出去的性命,就會慢慢成爲性命圓滿缺陷,影響最終的晉升,是以隻能作爲一時選擇,終究要收回于魂魄之中……”
“好了。朕明白了。”李坤深吸一口氣,聽出了勸慰之意,擺了擺手,“不過。既然冰宮之主尚在。就說明柔羅的高手還是有一拼之力的,不能掉以輕心。”
“冰宮之主絕命重生。但畢竟受過重創,這重生之後,必是元氣大傷,想恢複到原本的層次。沒有個十幾年、幾十年的修養、沉澱,斷無可能,實際上,在消息傳出來不久,冰宮就宣布封山五十年了!在這期間,無論柔羅部族發生什麽,冰宮之主都是無力出手的。”白面老人的一番話。又讓李坤的一點憂慮消散。
“這樣就好,對了,既然是打入冰宮的探子冒死傳遞訊息,他的家人一定要安頓好了。若有困難,一并解決,不得有半點怠慢!”
“老奴記下來,官家真是慈悲心腸。”白面老人點頭應下。
李坤搖了搖頭,不再糾纏于此,繼續道:“如此一來,就是出兵的最好時機了,等三水部那邊的消息傳來,不管聯軍之舉成與不成,都要北上擊胡!”
說着說着,他抿了口茶,滿是疲憊之色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次讓邱言随使前往三水,朕真沒想到會有這等意外收獲,前線傳來消息,說左賢王部群龍無首,有邱言的留書提醒,邁山侯即使北上,将之擊潰,如今正在追擊殘兵餘孽,這一下子,柔羅南邊就沒了屏障,本部又損失了三大修士,内裏更陷于争權奪利,矛盾重重,幾要分裂,實乃柔羅崛起後,從未有過的虛弱之時,乃天賜良機,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話說到一半,李坤起身向後走去,掀開一道簾子,看着挂在牆上的萬裏河山圖,長吐一口氣。
此圖頗爲神妙,繪着大瑞涉及,又有四夷之境,都是栩栩如生,凝神去看,更是能看到山河城郭,祥瑞烽火,都如同虛幻之景一般,若隐若現,尤其是大瑞境内,府州可見,細緻入微。
此刻,在這大瑞河山的北疆一線,正有氤氲紫氣彌漫,模糊不清,有種天地初開、陰陽未定的味道,再向北則入了草原,就沒有那中原部分的州府細緻了,隻能看到一個隐隐輪廓,還有便是黑雲籠罩,生出壓抑之感。
不過,在這片黑雲之中,卻又有了一點光澤,隐約要掃除雲霧遮蔽。
“等蕩平草原,絕了胡人之患,朕就能騰出手去做些想做的事了,收複失土,更要開疆拓土!”
李坤氣勢如虹,一個個雄偉念頭泛起,引得在外龍氣都有了點升騰之像,接着他轉身問道:“朕吩咐的事,兵部都做好準備了麽?京城幾營的兵将,是否都集結好了?”
白面老人拱手道:“幾位将軍遣人送了奏折,也派人給老奴通氣。”
“哦?”李坤拍了拍額頭,“是朕疏忽了,吩咐下去,軍中遞上來的折子,今後要優先拿出來給朕過目。”他倒不是疏忽,而是幾日來心思不甯,記性越發差了,其實那奏折他事先已經看過了。
白面老人眼底露出憂色,但表面不動聲色。
李坤翻出了奏折,翻開閱讀,越看越是歡喜,隻覺大好局面近在眼前:“幾位将軍,可曾提了什麽要求?”
“諸将軍忠心耿耿,爲國盡忠也是本分,并無太多要求,隻是說了點看法。”
“什麽看法?”
白面老人遲疑了一下,還是道:“他們希望,官家能予狀元公厚待。”
這話一說,李坤的表情就有些複雜了,一連幾變,最終化作一聲長歎。
說實話,他對邱言自然看重,可若說厚待,是怎麽都算不上的,甚至還由着帝王心術,去敲打、錘煉,這是想要日後中重用。
既然是日後,那眼下自然也就稍顯不厚了,但總好過旁人,隻是與邱言的聲望略有不符。
“這次讓邱卿出使三水,想讓他增加閱曆,卻沒有想到,但他這一去,收獲已經超過了聯軍三水所得,這聲勢未免也有些大太了。”李坤的話中,略有憂慮,這也是面對白面老人,他才會吐露心聲。
禮制一道,在于距離,離得越遠,越有威嚴,反之,若是朝夕相處,就會發現,那皇帝宰相也不過就是凡人,有七情六欲,食五谷雜糧,又能比旁人多出三頭六臂不成,漸漸的敬畏之心就會退去。
所以,皇帝在面對群臣的時候,輕易是不會表露真實情感的,維持神秘感和威嚴,不過這白面老人爲李坤的貼身太監,是看着他長大的,二人距離足夠,維系彼此之間關系的不是那禮制和權勢,而是近似于親情的感情,當然就少了很多顧忌。
孤家寡人,更需要親情,因而多有皇帝對閹宦恩寵至極。
而聽了李坤的話,白面老人也知道其人擔心的是什麽。
邱言的聲勢很大麽?
或許在民間看來,邱言隻是個新科狀元,算是有了名号,在興京和京畿地域,百姓知道他将那九韻齋主論敗,對其學識也多有看重。
除此之外,也就是劍南道和東都還流傳着邱言的才子之名,多有推崇,大瑞的其他地方,缺不見得将邱言看的多高。
畢竟,狀元雖然難得,可三年一次,除了科舉那幾日,其他時候,百姓還是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甚至在燕趙之地,對北家失蹤了的年青一代第一人北玄的關注度,還在邱言這個狀元之上,在江南道,不少人則對邱言頗有敵意,歸根結底,是江南兩大才子,賀書長和文枝桢先後以不同形式輸給了他,又有在江南根深蒂固的孫家,暗中推波助瀾。
這般看來,邱言的聲勢着實有限,李坤作爲大瑞之主、人道皇帝,何故會說出這般話語?
原因就在于,經過這次的塞外之行,邱言的身份已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離去前,邱言念合秩序,單論資格,足夠被稱爲兵家之學宗師,但當今之世,掌握話柄的是儒家,對兵家固然不會窮追滅絕,卻也不會任其壯大,再有李坤要平衡各方想法,順勢讓邱言在兵閣中安穩半年。
如今,無論儒家與李坤如何打算,都難以阻止邱言之名傳揚了。
一部人道典籍,帶來的影響不可估計,東都大陳小陳在未書理宗大典前,也有名氣,但與尋常大儒相同,後來成就典籍,便一躍而起,開宗立派、傳承一脈,成爲一道學派祖師源頭、旁人口中的在世聖賢。
可以想象,随着邱言所作典籍流傳,他今後也會有相似成就,更何況,還沒有真正流傳開來,就已有兵家爲其撐腰了。
朝廷上,因爲邱言斬殺左賢王的事,對他的風評也有了轉,當然,這背後有文臣是打着主意,将邱言定位在兵家一系,省得他根基穩定後,借典籍之助,影響到儒家的學派劃分。
不過,從這方面也能看出,不少文臣已意識到與邱言正面對抗,沒有多少意義了,邱言有了人道典籍傍身,可謂立于不敗之地,就算在朝堂上鬥争失敗,也能退而著書——大瑞享國幾十年,從未有斬殺大儒、宗師的記錄。
另一方面,邱言在草原之行中表現出的實力和決斷,着實驚了一地下巴,且不說誅殺左賢王之舉,單是柔羅三聖,名揚百多年,朝廷内外凡有資曆的官員,知曉北事,就不會不知這三人,聞其遭遇,無不震驚,隻是礙于諸多因素,不便公開談論。
不過,不能談論,不代表他們不知裏面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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