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與來得快,去的也快,宛如白駒過隙,轉眼掠過四周,不見了蹤影,卻在衆人心裏刻下了痕迹。
激蕩的情緒随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濃郁文思,在衆人心頭萦繞,順着聯系散發出來,逆流入邱言心中。
漸漸的,邱言神魂心火之内,士林支柱越發清晰,火中出現越來越多的書生身影,更有各種主張和文思流轉,但并不與邱言本身的文思沖突,二者似乎相互印證,時時比對。
國子監周圍,已然安靜下來。
前一刻,這裏還是一片混亂,眼下卻是格外寂靜。
随着時間的推移,開始有人從奇妙的感悟中恢複一點意念,回想種種,都是感慨萬千,半晌都不回神,腦子裏有光影變化。
不過,在這裏面卻也有心智堅毅之人,如那三名勁裝男子,在光影消散的同時心神歸位,互相對視幾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點正在褪去的光彩。
光芒裏面,變化莫測!
“這邱言對人道的理解,已然到了十分高超的地步,對我等深有啓發……”
“他的很多看法别出心裁,角度十分有趣,從細節之處推導出人道深意,很有借鑒意義。”
“不說旁的,這一變化,俨然有了自成框架的趨勢!”
三人說着,其中兩人未有其他動作,竟是繼續回味、沉思。餘下一人則是一臉不舍的離去,要去通報消息。
有類似表現的,非隻這三人,龐倩茹因命修之力,從沉溺中回神,驚疑不定的看着邱言,随後卻又搖搖頭,閉上眼睛。回味感受。
四面八方,無論是中榜考生、落榜之人,還是過來捉婿的商賈,抑或是陪同而來的仆從、丫鬟,以及維持秩序的兵卒,甚至連躲藏一旁的官員們,在這一刻都陷入意念,不是回想具體之事,而是捕捉感悟。領會精神。
最外的涼亭中,那仆從模樣的男子,隔着老遠看到了榜上名字。在找到的第七名李樂的名字後。便露出喜色,但沒過多久就被光芒掠過,便也陷入光影之中,但等光影一去,就立刻回神。
與此人一同英俊的青年正是李樂,而這仆從大漢。名爲鐵心,主仆二人也有諸多故事,此乃外話。
回想方才的光影變化,鐵心露出疑惑之色:“剛才真是異象?我怎麽覺得,是那個叫邱言的會元。将自己的一些感悟給釋放出來了?那片刻的光影變化,竟讓我生出一點感悟。似乎武道境界有了松動,若能把握,說不定能突破瓶頸。”
李樂表情恬淡,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其人感悟。這些感悟,以人道爲基,對武道也有借鑒意義,但歸根結底,還是對爲學之人更有幫助,能正他人之念,若能參悟得當,就算達不到邱言現在的學識高度,但三年後再來會試,機會卻要增加許多,至少不會對新法一知半解了。”
“嗯?”鐵心聞言意外,“這麽說來,那邱言不是将自己的不傳之秘,給公之于衆了?還有人會這麽做?這不是讓旁人、敵人,都學會了自己的東西麽?”
李樂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道:“學問、主張,與武道有着異同,雖然你能從裏面感悟到武學道理,精進修爲,可真正的精華,卻是對世事的看法和指導,這種東西敝帚自珍,那是毫無意義的,隻有傳出去才能有用,況且邱言這人我也聽說過,有着一定名聲,但行事低調,一直有人想将他當成踏腳石……”
說着說着,李樂将目光投向榜單下面。
“現在,他借着登榜會元的機會,先引動異象,有将自身心得、領悟,化作光芒釋放,讓在場衆人感悟,不隻平息了騷動,更證明了自身學問、學識,最重要的,還是讓在場衆人,都接收到了他的學派主張!這可是無形寶藏,妙用無窮!”
那鐵心越聽越是疑惑,忍不住撓了撓頭道:“嗯?少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這自己的學問被别人學了,難道還是好事?”
“聚集在此處的,很大一部分都是這次會試的考生,不管是中榜之人,還是名落孫山者,都是各地的佼佼者,能站在這裏,本就足以證明各自能力,這樣的人,思緒、認識其實都超過旁人,在理解和邏輯上有獨到之處,那學派和主張被這種人學去了,并不是壞事,而是好事,能更迅速的傳播!”
說到這裏,李樂意味深長的歎息一聲:“人道,終究不能閉門造車,更不能局限自身。”
未料鐵心卻是不以爲然的道:“少爺,你說那邱言厲害,這番散布自身學識也有目的,我是信的,可你說那些個考生比旁人強,這就有些不對了,你看他們先前的模樣,被人一煽動,立刻就着了道,這樣的心志、定力,若是練武,根本難有成就。”
“這點你可就想錯了,人的心智最是多變,就算養氣日久之人,情緒波動之時,一樣會露出破綻,被人趁虛而入,從而挑動情緒,被人利用,況且這單獨一人之時,很容易維持自我,可如果被放到人群之中,就往往會随波逐流。”李樂說着,起身邁步,走出涼亭。
鐵心則是快步跟上,但這心裏還在思考李樂所說之話。
實際上,這種事隻要有過經曆,都很容易理解,比如有些時候,明知道某事是錯的,但周圍的人卻一再強調相反結果,最後反而會自我懷疑,往往迫于壓力、懼怕後果,不得不違心的融入他人說法,更進一步,更會形成集體無意識的催眠狀态。
這種狀态,和心智沒有多大關聯,是人身的生物性被調動起來的結果,在本能、沖動所驅使,這種時候,再去冷靜分析得失利弊,就有脫離實際了,畢竟事後諸葛亮,誰人都能做,而真正心志堅定的明白人,是在浩蕩大勢中,一樣能保持自我、逆流而上之人,但這種人往往很少。
大浪淘沙,成事之人,畢竟是少數。
走了兩步,鐵心猛然驚醒,遂問:“公子,既然邱言正散發感悟,咱們也都接收到了,何不捕捉痕迹,在心頭醞釀,也好取長補短,現在離開,思緒和感悟散開,不就浪費了麽?”
“我之道,與邱言不同,他的道雖然精妙,卻會讓我分心,我自問不是驚才絕豔之人,能謹守已道已然盡皆極限,再妄圖以它山之石攻玉,就貪心不足的嫌疑了,最後可能反受其害,倒不如離去,舍棄這次機緣!”李樂說話的時候,人已走到街頭。
“原來如此,少爺果然心志堅定!”鐵心贊歎着跟了上來。
迎面,有幾人急急走來,裝扮缭亂,有小販,有商賈,有儒生,隻是以鐵心行走江湖的經驗,第一時間就看出這些人的神态和裝扮并不相符,行走如風,肩膀不動,分明都有上乘功夫在身。
“這些人……”鐵心正要駐足探查,卻被李樂提醒。
“國都之地,步步殺機,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萬劫不複,我這次過來,是爲了全祖父與父親之願,不宜牽扯過多。”話中雖未明說,但鐵心已知其意,點了點頭,并未停步,與李樂一同離開。
另一邊,那裝扮各異之人抵達國子監後,見到情形,先是一愣,跟着面露難色。
他們這次奉命過來,是爲逆轉局勢,将科場舞弊之事辦成鐵案,不給人借題發揮的機會,本是要去渾水摸魚的,如今國子監外一片安靜,宛如清澈小溪,又如何能夠動手?
正當他們面面相觑、心中焦急之時,虛空中忽然有莫名氣息湧來,迅速蔓延,但衆人如無所覺。
這氣息飄忽不定,好像清風一樣吹拂,潛入人心,常人難以看到,但在邱言眼中,卻能清楚的把握到一縷縷黑氣。
他目光前移,掃過不遠處的文枝桢,後者正閉目感悟,頭上隐見汗水,顯然并不甘心受邱言引導,想要用自身所學與之對抗,隻是收效甚微,反而動搖了信心。
在文枝桢身上,有股淡淡氣息擴散,被城池意志捕捉,傳入邱言心中,被迅速解析。
“原來如此,這文枝桢也有聖賢傳承,難怪能勾動人心。”
想到這裏,邱言眼中閃過精芒,接着心念一轉,興京意志噴湧而出,沖擊天上,隐隐震動龍氣!
同一時間,莫名黑氣已然潛入衆人之心,那一個個猛然驚醒,渾身冷汗淋漓,場面登時再次混亂!
這局面來的突然,那些裝扮各異之人吃了一驚,但也沒有耽擱,立刻在人群中喊叫起來——
“已經查明了!那舞弊之人,正是文枝桢!就是他!”
這話一出,石破天驚,現場再次寂靜,接着黑氣湧動,人心突變!
就在這一刻,邱言眼睛一瞪,爆發出淩厲氣勢,借興京意志接觸的龍氣,竟滾滾而去,沿着一道無形的因果鎖鏈,朝翰林院沖了過去!
“嗯?”翰林院中,有人驚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