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景領着幾人,來到中央大屋。
說是屋,卻比不得外界,不過略加裝飾,地下也有火坑。
隻是,這種稍加修飾的房間,在遺蛻之地裏卻顯得獨具一格。
其他部族還忙着與天地争鬥,掙紮在生死邊緣,自是沒功夫注重房屋布置,這間房屋,也不是少景的住所,而是受部族長者引導,建立起來,彰顯威嚴。
嘗山氏等一入屋中,便都生出好奇之感,遊目四望,接着在少景的催促中,圍着中間坑火,各自盤坐在一張獸皮上。
待得衆人落座,少景也不啰嗦,直入主題:“不知這次過來,有何目的?”
嘗山氏回道:“好叫少景族長得知,我等此來,是爲履行神谕,與廉溪部族講和,雙方劃水而分,各安一邊。”
“哦?劃水而分?”少将微微皺眉,跟着失笑,搖了搖頭,“我廉溪勇士,已跨過大水,攻占對岸幾座部族,現在提出劃水而分,莫非要讓我廉溪部再退回來?豈不是讓我族勇士的血白流了?”
“話不是這麽說的。”嘗山氏同樣搖了搖頭,“貴族固然強大,統一此岸,也跨過了大水,進擊幾族,略有斬獲,但我等部族,不像此岸部族一樣毫無還手之力,這幾日的征伐,想必少景族長已經有所發現了。”
說話的時候,這位聯盟首領握住了脖子上的吊墜。
這根吊墜很是簡陋,是用繩結串起的幾根獸牙,在被其觸碰的瞬間,綻放出一點光輝,引得整個屋子驟然一頓,泛起漣漪。
時光漣漪!
“嗯?”少景心中一動,感到身邊時光流轉,自己好像落入曆史長河,在時間之風的吹拂下迅速滄桑、衰老!
轟隆!
正在這時,屋門炸裂。火祝大踏步的走來,身上有火焰纏繞,腳下泥土崩裂,宛如神話之子!
“好大的膽子!在這裏玩弄神通,當我廉溪部無人邪?”
呼!呼!呼!
伴随而來的是澎湃熱浪,蜂擁進來,令屋子裏氣流旋轉,溫度陡然提升。
啪!
破碎聲中,充斥屋中的時光流轉之意消逝。
“你是什麽人!”
嘗山氏等人一愣,其中一名壯漢跳将出來。暴怒呵斥。其人面上慢慢浮現出一道道線條、色彩。
線條跳動。色彩擴張,隐隐要在他臉上構成一幅紅色花臉,若是外界之人身在此處,當能看出。這分明是要描繪出一張戲劇臉譜!
轟!
不等臉譜完全成型,火祝擡手一指,那地面崩裂,暗色的地火火花蜂擁而出,聚集起來,朝臉譜大漢沖擊過去!
灼熱的地火,連神靈都難以抗衡,更何況是一介凡人?
大漢雖有天神賜予,能運轉神通。但還是肉身凡胎,感受着灼熱氣息,登時心生驚駭,暴喝一聲,渾身青筋顯露。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将臉上的臉譜崩飛出去。
那臉譜一到半空,猛然擴張,化爲屏障。
噼啪!噼啪!噼啪!
火花與臉譜撞在一起,發出噼啪聲響,随後臉譜炸裂,裏面傳出幾聲慘叫,那大漢更是直接淩空飛出,口中鮮血狂噴!
咚!
轉眼,其人落下,聲音沉悶,蕩起塵土。
“你這是做什麽?要動手!”
下一刻,屋子裏炸開了鍋,随嘗山氏而來的諸族之長紛紛起身,對少景和火祝怒目而視!
“我火祝在自家部族行事,還要受你們這些外族人約束?”火祝微微擡頭,下巴翹了起來,冷冷的看着面前衆人,毫不畏懼的對視,“你們身後的邪神,賜予了你們邪物,能施展小術,這些事情我已一清二楚了,不過雕蟲小技,在對岸騙騙弱者還好,但想要在我廉溪部内撒野,還遠遠不夠資格!”
話音落下,其人目光落到了嘗山氏的臉上,雙眼鋒芒畢露,透露出一點瘋狂之色,眼眸深處,隐隐能夠看到一尊神靈虛影!
被火祝這樣盯着,嘗山氏如臨大敵,感到有無形壓力落在身上,心弦倏地繃緊!
下陷!
他的雙腳竟是緩緩下陷,好像真的被重壓推動着一般,整個人的氣勢攀升。
嘗山氏的手,依舊緊握在獸牙吊墜上,但卻不再激發時光漣漪,心中生出一點懊惱。
其實,他剛才隻是想要展露力量,震懾一番,也好繼續談判,并沒有真打算在這裏動手——
身爲幾個部族的聯盟首領,孤軍深入,跑到敵人的大本營裏面動手,隻要腦袋沒有壞掉,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偏偏事出突然,漣漪一現,火祝突現,傷了己方一人,事情立刻就變得複雜了。
他正思量對策,情勢又有變化。
屋裏驟然多出一股暖流,蔓延各處,将兇猛的地火火花平息下去,連帶着地上裂縫都彌合了許多。
同時,少景的聲音傳來:“諸位稍安勿躁,這次事情是次誤會,不過我廉溪部不是那些小族,諸位也不要想在這裏耀武揚威。”
說話的時候,少景雙眼綻放光芒,有神靈輪廓顯現,身上散發出溫暖氣息,将劍拔弩張的氣氛撫平,接着更平息了衆人心中的慌亂。
這番變故,固然是讓屋中的氣氛重新恢複,卻也讓嘗山氏等人更加警惕。
經過了這麽一段沖突,談判當然進行不下去了,這嘗山氏一行人在中央大屋裏“動手”,消息很快就會傳播出去,少景若是強留幾人,先不說他的威望是否會有影響,單是嘗山氏等人因此懷疑,就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火祝,你不該如此魯莽。”少景看向火祝,語含責備,但也意識到火祝的這番行爲,其實省去了不少麻煩。
“你這族長當得也太不爽利了。”火祝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看着其人遠去的背影,少景淡淡搖頭,心照不宣。
在這之後,匆匆幾句,嘗山氏等人扶起受傷大漢,離了大屋,就要離開,隻是回頭看時,才赫然發現,那般劇烈的熱浪和火花,居然未傷到這座大屋分毫!
“剛才的景象,就是廉溪部的超凡之法?那兩個人分别運轉,有不同痕迹,其中蘊含了一點神打之法的痕迹,卻又不同。而這個部族更是不得了……”
嘗山氏身邊,跟着一名枯瘦如杆的男子,好不出衆,放在什麽地方,都不會引人注意,他看着面前這座大屋,眼底閃過一點精芒。
“古神符篆化爲太陽,吸納整個靈地的香火願念,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我等也難以得到半點收獲,隻能靠仙丹補充,可這個部族背後的神靈,居然能凝聚香火,賜予神力,延伸法域,不受影響,如此說來,那被人摘掉的第十顆太陽,很可能落到了此神手中。”
帶着這樣的想法,枯瘦男子和嘗山氏等人離了廉溪駐地,來到大水邊上,乘筏前行。
“既然知了對方根底,下一步就該着手建立計劃了,是将此神拉攏過來,還是打壓、滅殺,無論哪種方法,都要得到第十顆太陽的蹤迹,有了這顆太陽,甲申驅動十二時辰日晷,說不定真能改天換地,催熟這片靈地!嗯?”
此人正想着,卻陡然一驚,筋肉一崩,竟在平竹筏上跳了起來,大叫一聲!
“不好!”
話音落下,嘗山氏等人尚且不明所以,但一個個的身上黑霧滾滾而出,凝聚半空,形成一個漆黑頭顱,朝枯瘦如杆的男子撲了過去。
男子這時重新落下,臉上浮現出一筆一筆墨迹,相互糾纏,很快化作一張臉譜,随後剝離出來,獨立半空,向着對岸飛了過去,速度快疾。
“當初碰上羅鶴,知曉廉溪部族的怪異時,就曾碰上心魔作祟,我亦記在心上,暗自戒備,但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那道心魔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潛藏人心,幾乎無形,再加上我是神念依附,一時不查,被他竊取了一點思緒,隻是不知道被他知道了多少。”
這個念頭尚未落下,前面突然黑霧彌漫,那頭顱已經飛了過來。
“好個魔頭,莫非真是神靈豢養?”疾飛的臉譜陡然變向,就要躲過,沒想到那魔頭中突然傳出一點意念——
“你等可是從天庭逃難至此?如今是何年月,這片部洲又是分屬哪位星君?”
“嗯?你怎麽知道我等,聽你的話,莫非也是逃離出來的?”臉譜聞言一愣。
………………
“這幾個神靈,抵達遺蛻之地的時候,匆忙慌亂,言及逃難,行事更是鬼魅,既然再次碰上,正好用言語試探一番。”
陽間,明月高懸,山間小路上,邱言的血肉身緩步前行,心中思量,身後則跟着胡起、戴國。
三人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已然在野外行進許久,未曾見到半點人迹,這裏乃是密林深處,沒有村鎮,更無客棧。
“這鬼地方,走到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客棧?我老戴今日還未洗澡,渾身難受!”
戴國抱怨了一句,但那話音随後戛然而止,接着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
密林深處,一座燈火通明的客棧赫然在前。